齐莹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天洛道:“是真的,我爹很爱书法,也收藏了很多字,只有那幅最为珍贵,可惜……”
齐莹走到窗前书案底下一阵摸索,打开一只暗屉,从中抽出一个卷轴,展开给林天洛看,问道:“是这幅字吗?”
林天洛双目炯炯地看着那幅字,这幅字就是书案上铺开的那张字的范本,可也不知自家的字是不是这幅,只好道:“我年幼时家遭变故,那幅字便不知去哪了,我也记不得是不是这幅了。”他虽不肯定是不是自家的东西,但却十分爱惜地伸手轻抚纸面,仿佛抚得重了那字会生痛一般。
齐莹见他如此喜爱这张字,眉头微皱,道:“可是齐大侠家里只有这一张字呀!”
林天洛道:“那肯定就是这幅了。”
齐莹将字轴卷好,装入一个布套里,交给林天洛。林天洛大喜,眼中涌有泪花,颤着双手接过,抚了一把道:“我们走吧!”
林天洛双手抱着刚偷来的字画,一边抚摸一边走,不一刻便走出了竹林。齐莹跟在后面,说要送他回莫干派,走了两三里路,林天洛不住叫她别送,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直到莫干派山脚下,齐莹才和他分了手。
林天洛回到山上,已近五更天,他丝毫困意也没有,径直点灯,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幅字,大到字位的坐落,小到笔画的安排,仔细欣赏其中之韵味,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有些懵然。
他也有些鉴赏能力,书法作品的优劣自能分辨得出,可眼前这幅字的字体,行楷隶草皆不是,字位的结构处理也与众大不相同,笔画的变化十分古怪,内容更是非诗非词,不骈不散,观之无理,读之拗口,卷轴的首尾也没有任何图章标志。
这样的字作拿到市面上去卖,只怕二钱银子也不值。可它的纸和墨却用得十分精贵,装裱也极其讲究,就好像一件旧衣服却装在一只华丽昂贵的楠木箱中一样。
他一下倒没了主意,若说这字作真是泛泛庸作,可一剑千钧齐大侠何许人也?唯一珍藏的一幅书法作品又怎么会是这样低等之物?他亲眼见齐莹从书案隐蔽之处找出来的,要是伪劣之作,不可能藏得那么仔细。
可是,这笔画,这字体,这结构,这文体,哪一方面都不伦不类,毫无欣赏的价值。他静下心来又一想,这幅字父亲藏过,曾掌柜认过,那个贪官霸占过,齐大侠也珍藏过,可纸上却一个图章也没留下,这也太过奇怪了,难道他们都觉得这幅字是无价之宝,盖上印章,反而会污损宝贝?
从纸质上看,这幅字也该有六七十年的岁月了,若是劣作,不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唯一可解释这些问题的只有一种说法,就是自己的鉴赏能力还只处在一个最低点,只能鉴赏一些时下流行的风格,对于大家名作、无价珍宝,自己既无缘得见,更无法识别优劣。这么一想,可就肯定了这幅字的价值了。
他既已认定它是无价之宝,自然就拿笔研墨,开始临摹。他一下来了兴致,一遍遍这么写下去,直到天已大亮,纸张都用完了,这才惊醒。这下子方觉身体疲惫不堪,把那些书法物件收拾好了,脱了衣服倒在床上,沉睡过去。
林天洛虽心结在怀,但还是每日坚持练剑,只是自从他改用左手剑后,都不与师兄弟一起在练武场练了,而是一个人躲在树林里练。这一日,他偶想起凌爷爷所教的一些剑理,突然心中一动,凌爷爷说天下武功,各有长短优劣,绝无一套武功是十全十美的,剑术名家往往集各家之长,融会贯通,根据自身的情况,扬长避短。
比如身材高大之人,手长脚长,可用长剑,进攻范围就大。可是一旦敌人欺近身来,长手长剑反而成了弊端,这样的人用剑就必须以抢攻为主,只要占了先机,敌人一时就奈何不了他。又比如独臂之人,身体重心偏向一侧,如果死板地学一套拳法剑术,那学出来的武功只怕不伦不类,敌人只消稍稍引得你的重心再偏一点,不打你,你自己就倒地上了,因此这种人练功时必会把招式改到自己适应为止。
林天洛似有所悟,暗想:原来天下的武功并不是一成不变,也不能墨守成规。越是精妙的武功,越要学练之人做出相应的调整。啊……这岂不是跟写字同一道理,性情飘逸洒脱的人学字,必趋向行草一类,性情拘谨肃穆的人,必趋向楷隶一类,如果硬让他们写与自己性情相反的字体,就算字的形体好看,神韵也绝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