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才是关键，我必须弄清楚，陈胜对于不死勇士到底知道多少。 多年以来，51地区派出那么多人调查雪山迷案。直到如今，大家仍然没有亲眼目睹不死勇士本来面目，实在是咄咄怪事。 小雪有些迟疑，紧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抱歉，我是否可以看看陈胜的书房——假如是在这栋别墅的话？” 既然来了，我就必须了解清楚，不虚此行。 小雪起身，向右侧的长廊指着：“在这边，请跟我来。” 这是富人区，别墅占地面积是普通别墅的数倍。 那条长廊约有四十步，两侧种着紫藤，头顶悬垂着东亚式样的红纸灯笼。 既然陈胜痴迷于修行，我就能大概判断，他对亚洲古代文化，有着不同寻常的狂热追求。 进入书房，左右两侧，全都是从地到顶的书架，架子上摆地书籍，差不多超过一千本。 房间中央，是一个超大型的写字台，上面摆着电脑。 我打开陈胜的电脑，却一无所获。 最终，我在书架底层的秘密抽屉里，找到了一台微型笔记本电脑。 这是51地区调查员的标配，找到它，就等于找到了陈胜的工作日志。 经过小雪的同意后，我把笔记本放入了口袋，带回去研究。 再次搜索后，我发现了隔壁房间的一个画架，上面是一幅没有画完的抽象画。 “陈胜喜欢画画，每次外出调查回来，都会把自己关在这里，画很长时间。他的作品非常怪异，常常出乎普通人的预料——” 我能看出这一点，画架上的未完成作品，就显得相当诡异。 他画了一个巨大的蜥蜴，蜥蜴背上，站着一群人。 蜥蜴沿着一颗大树，向上爬行，这些人欢呼雀跃，以为将要升天。 我看懂了画的意思，其实，蜥蜴爬到树顶，是为了停下来，慢慢吃掉这些人。 大部分人看不清形势，以为现在处于升天中途，却不知道，正在奔向死神。 人群之中，有一个人露出脸来，正是陈胜自己。 他的绘画技巧其实已经非常高明，对于人物情绪的刻画，非常准确。只要看到这幅画，就能明白，他一直都在担心什么。 如果普通人解读这幅画，就会说他是“杞人忧天”。 天塌下来，有大机构顶着，他仅仅是一个调查员，根本没有必要，去担心这些事。 虽然小雪和陈胜已经有了孩子，但他们之间思想似乎并不能完全沟通。 小雪看着这幅画，无法解读其中的意思，只有我才明白，陈胜已经预感到，现在的调查行动进入了非常尴尬的时候，继续走下去，就会像这个人群那样奔向死亡。 他是唯一清醒的人，应该做些事，解救所有人，连同他自己。 我推测，他的思想出现了混乱，继续调查下去，就会误入歧途。 我从来都不觉得，调查无解之谜是一种走向死亡的自杀行为，而是觉得我们的工作很有意义。 只有揭开秘密，让老百姓都能看到真实世界是什么，整个世界才会趋于稳定。 换句话说，每一个国家的领导人都希望把全国人民团结起来，集中普通人的力量，完成千秋大业。 像陈胜这样想，就是太鄙视普通人，认为只有精英才能拯救世界，而他就是把自己归为精英那一类型。 “叶先生，我看了这幅画，就觉得他心理上有了疾病，曾经十几次劝他去看医生，但他坚持说自己没事，就耽误下来。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坚持自己的意见，命令他去看医生。” 我十分为难，无法赞同小雪的意见。 毕竟一个重度的抑郁症患者，去看普通医生，毫无用处，只有服用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抗抑郁药物，才有可能好转。 陈胜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最终酿成大祸。 我跟他追查的是同一件事情，绝对不会步他的后尘。 我把陈胜的画作卷起来，放进袋子里。 要研究一个人，就得研究他的作品，或许揭开了这些画的秘密，就知道陈胜为什么落得那样的下场。 小雪送我出来，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叶先生，虽然不知道陈胜为什么那样信任你，但我还是觉得，刚刚跟你谈论问题，如沐春风，很久都没有遇见像你一样睿智的男子，十分感谢你能过来。” 我客气了几句，就乘车离开了。 我一直觉得，像陈胜这样，找到一位可以长期在一起的伴侣，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我们调查员这一行随时都会以身殉职，早上出去，晚上未必能够活着回来，更何况是在地球的各个角落，陌生环境里进行探索，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个有责任的男人就不会轻易结婚，一旦牺牲，就会伤害另一个人。 还没回到酒店，天就已经亮了，路上出现了晨跑的市民。 我更加感叹，有些人为了保护真理和正义牺牲了，但街上这些人未必知道他们的名字，51地区的很多调查员，就这样默默地做了无名英雄。 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算是比较幸运，必须更加努力，把死者的工作继续完成。 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回到酒店，我不顾困乏，立刻开始阅读移动硬盘里的资料。 陈胜制作这些视频日记，也表现了他的大无畏精神，很多抑郁症患者根本不想面对镜头，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待着。陈胜说过，他希望为后来者奠定基础，让他们知道自己怎样死的，怎样想的？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看着这些视频资料，我了解到，陈胜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能够找到小雪，是他的福气。 陈胜说他从三十岁开始觉醒，知道一个人不应该浑浑噩噩活着，就减少了工作量，大部分时间打坐思考。 后来，他终于顿悟，只有在极寒地区才能找到真正的修行者，于是抽出大量时间，到雪山深处进行学者型访问。 他以观察者的角度采访各个寺庙里的高僧，然后撰写文章，发表在国内外的知名论坛。 当然，这一切工作都是匿名的。 当他发出那些文章，世界各地的朝圣者全都集中于此，等于是他为大雪山做了一次高质量的广告。 从那以后，他迷上了大雪山，一发而不可收。 即便是没有固定任务，他也会每隔几个月就来到这里，果真发现了不死勇士。 在日记里，那些队伍被改编成十二个小队，总人数为九百人，当然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九百人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军队分布在别的位置。 陈胜有种感觉，以后还会发现大量的有价值线索，所以这次对于特别繁琐的线索暂且搁置，不去处理。 他只想通过最简单、最高效的方法，了解发生的那些事，从而保持充足的战斗力。 在去年的几篇视频日记当中，他信誓旦旦地提到，自己已经发现了不死勇士。 那个位置就在雪山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断崖入口。 看到这些，我深受鼓舞，顾不得浑身疲惫，一直看下去。 我根本没有怀疑这些视频日志的真实性，就是因为我和陈胜是51地区的同事，彻底相信他，而不是疑神疑鬼。 这样一来，更容易投入，迫切想了解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接下来，陈胜的话有些困惑：“我已经看到了他们，也知道他们就是不死勇士，但却无法跟我想象中联系起来。假如他们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就会是超级大国永远的财富，我为国家感到自豪……” 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后面，他不住地挠头，就证明自己根本不相信看到的一切，对着镜头复述的时候，会有很大的心理负担。毕竟视频日志的首要条件就是保持真实性，绝对不能故意删减。 陈胜在雪山西南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分为很多层，每一层都是一个迷宫。 他很聪明，买来了三只老鹰、二十只鸽子，通过这些动物进行探索，最终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地方。 视频日志只出现了陈胜的样子，根本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画面。 我除了看到他的表情，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些所谓的重大发现毫无意义，都是江湖上的传闻，只有看到实际证据，我才相信他的确有所发现。 任何人都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陈胜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他患有抑郁症的时候，别人的意见一点都听不进去，只相信自己思想里出现的那些奇怪的幻觉。 他认为已经找到了不死勇士，可实际情况又是如何，没有人能够判定。 在视频中，他的样子像是重度的精神病人，有时候自言自语，有时候又对着镜头发呆，长时间一动不动，眼睛也一眨不眨。 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必须回到总部进行治疗，但他隐瞒了这一切，并且只在清醒的时候跟唐丝通电话，故此唐丝并没有意识到陈胜的情况有多糟糕。 陈胜是一个聪明人，托德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也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有小雪，毕竟每天在一起，有时候二十四小时不会分开，才会觉察到陈胜的变化。 我用了整整二十四小时，才大致看完了这些视频，并且从中找到了关键点。 陈胜提到的不死勇士疑点甚多，我甚至觉得，他发现的根本不是二战历史中记载的那群特殊人，而是另外一个隐藏的民族。 真正的不死勇士是能够投放战场的，在战火纷飞之中毫发无伤，就好像是强大的战争机器人一样。 这才是各个国家争抢的宝贝，但如果只是一个隐藏民族，那就几乎毫无意义。 走出房间时，我觉得自己因为长期的阅读和观看，已经变得十分虚弱。 在附近的街头公园里慢慢跑了二公里之后，才感觉恢复过来。 任何一个调查员醉心于某种研究的时候都会这样，只有及时调整，才能摆脱负面情绪。 唐丝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坐在小公园的一角，慢慢向她汇报陈胜的情况。 这次通话同样是经过了线路保护，不会有人窃听。 “叶开，真没想到陈胜变成这副样子，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些不妥，却不知道已经如此严重？如果他的女朋友小雪需要总部的保护，就直接打报告，让我们插手进行，你继续追查陈胜的线索就够了。无论他发现的是不是不死勇士，都把那段情报提炼出来发给我。雪山地区存在无数的可能性，只有不放过任何细节才有可能成功，哪怕是一块石头、一片雪花，只要具备关键因素，就写在报告上。” 我答应一定会这样做，对陈胜的视频日记进行高度浓缩，然后汇报。 我们两个的情绪都不高，毕竟是唐丝的疏忽，才导致陈胜犯下这么多错误，最终自杀。 谈到这个问题，唐丝有些疑惑：“一个自杀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掏空，而那些器官又去了何处，谁能解答？” 我苦笑着摇摇头，告诉她：“这本来就是不解之谜，只有在探索的过程中，一步步呈现最后答案。除此之外，我们都是盲目猜测。过去大桑迦寺藏经阁出现过同样的事情，但那些僧人都没有记录下来死亡者的脏器去了何处，只是记录大殿里的木像嘴边有血迹，或许只是凶手故意伪装，也说不定。” 我和唐丝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调查员，过去，她的工作经验比我更多，所以面对任何一次奇怪的凶杀案，都不应该轻易下结论。 “叶开，关键点似乎应该在小雪身上，如今陈胜失踪然后自杀，这些视频日记又是小雪向你提供的，所有情况只能任凭她一张嘴说。假如她是双面间谍，我们大家就都被蒙骗了。你当下的关键任务就是把他送到总部，让我们对她进行保护，并进行测谎调查。” 唐丝能够晋升到这个职务，就应该是翻脸无情的铁腕人物，正因如此，我可以相信陈胜的视频日记，也相信小雪没有私心，但远在总部的唐丝却不能这样认为。 她必须全面的提出自己的疑点，让我解答才能找到对象。 我叹了口气：“唐丝，我无法这样做，小雪提供了视频日志，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只是说假如我找到真相，就打电话通知她。她是双面间谍的可能性很小，我们不如集中精力，调查藏经阁。” 巴兰城内发生的事情太多，疑点太多，线索也太多，我只有一个人，要想全面调查，肯定是捉襟见肘，杜鹃的失踪也让我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如果再增加其他的分支任务，那就太可怕了。 唐丝立刻明白，低声安慰我：“叶开，不要心急，一件一件来，你可以自由选择工作流程，只要别把我的叮嘱忘了就行。去藏经阁的时候注意安全，安全第一，永远都是我们51地区调查员的最重要原则。” 我当然希望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是在调查的路上，即使是绝顶高手，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唐丝最后又提出，只要我有任何失态的地方，她就会派人来接替我，避免出现陈胜那样的悲剧。 这才是作为一个好朋友，应该具有的态度。 我放下手机，一只鸽子落在旁边的长椅上，悠闲地东张西望—— 其实很多人还不如鸽子，它至少是自由的，能够翱翔在天空中，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看到鸽子，我就想到陈胜。 他以为自己能力通天，能够打开任何潘多拉的魔盒，想不到魔盒已经打开，他却深陷其中。 这就是天才的困惑，当他走得太快，就失去了群众的跟随，最终陷入狂热的自我崇拜状态。 二战的大人物也是如此，从聪明人走向天才，从天才走向毁灭，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二战不死勇士也是这样一种状态，那么这些超人也会被毁灭。 我按照导游资料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接通了大桑迦寺的旅游接待部门，说自己是一个外地来的游客，对于大桑迦寺的文化非常崇拜，希望游览寺庙的大殿和藏经阁。 如果可能，希望常住一周，在旅游手册上，这些要求都是可以满足的。 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僧人，很有礼貌地告诉我，目前是旅行的淡季，可以满足我的要求，只不过寺庙内部传说众多，让我不要存在过多的好奇心，那里只是修行者的聚集之地，并非一个娱乐场所，入住之后不要哗众取宠，乱传八卦，这就是对游客的唯一要求。 至于藏经阁那边，历史十分古老，需要保护性参观，不可能在时间上满足我的要求，必须听从他们的安排。 我报了电话号码和护照上的假名字，跟对方约定，下午就过去。 这就是我的计划，正如唐丝所说，事情再多，也要一步一步进行。 只要到了大桑迦寺，了解陈胜的死因，看到当时的图片，就能够身临其境去揣摩陈胜的消失和死亡，这是最重要的。 我继续跑步，让自己的身体持续恢复。 对于一个有自制力的人来说，意识到身体和思想出现变化，就及时纠正，这才是上策。 绝对不能像陈胜那样，沉迷于坏情绪和胡思乱想，最终让自己陷进去。 公园四周的长椅上，也坐着很多苦行僧。 他们或躺或卧，采取各种奇怪的姿势，捧着一些经书苦苦钻研。 他们的思想已经被修行困住，忘记了修行的本来含义是让自己变得更好，这种身体上的折磨和困难，让很多人提前失去了生命，这是很不人道的。 我回到酒店，简单整理之后，并没有退房，直接叫了计程车，赶往大桑迦寺。我没有通知其他人，不管是便衣警员还是阿加西，甚至是米兰达，我跟这些人之间，只是松散的连接关系，并不需要协同作战。 一路上，雪山风景优美如画。 开车的本地司机口若悬河，向我解说大桑迦寺的历史，并且对最近的新闻也说的头头是道，他认为藏经阁杀人案根本不是人力所为，而是一种鬼神力量。 “先生，一看你就是文化人，到了大桑迦寺一定循规蹈矩，不要触犯各种禁忌，不然的话，下一个也许就轮到你。一百零八尊木像只是表面现象，不知有多少人将来还要死于藏经阁，那就是大雪山之神在惩罚他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老实实活着，比什么都好……” 计程车的电唱机里在播送经书，看起来这个司机还是教派中人。 我认真听着那些经文，虽然使用了古老的梵语，我还是大约能听懂一些。 经文教导世人向善，这一定是全球范围内，人人谨遵的真理。 司机看我沉默不语，以为我有心事，继续开导：“大桑迦寺是个纯净之地，不管你有多少邪恶的想法，到了这里都会被洗脑，等到离开的时候，一定是个全新的真实人物，投入世界，继续努力，过好自己的一生，这就是大桑迦寺给人类带来的贡献。” 我其实很欣赏这样的城市小人物，他们不断宣扬巴兰城的好处，让世界各地来的游客宾至如归，只有他们，才真正热爱这个城市。 我淡定地告诉他，自己只是城市失意者，到这里来为了净化自己的心灵，希望能够如愿。 司机哈哈大笑：“那是当然，你肯定能够大有收获。” 我问起了藏经阁木像的事情，他说寺庙里的僧人曾经寻找过，根本找不到那些人的脏器，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预感到，陈胜从失踪到自杀，中间的过程想必无比离奇，不是普通人能够想到的，绝不是简单的暗杀或者自杀。 “先生，不知你在巴兰城逗留多久？只要想用车，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保证带着你走遍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你了解更多雪山的奇闻怪谈。” 司机把一张名片递给我，我随手装进口袋，然后扭过头，继续观赏车窗外的风景。 二战历史学家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命题，为什么不死勇士会出现在大雪山，而不是其他的地方？ 例如欧洲北部，或者是北极圈之内，那里同样寒冷，也同样人迹罕至，似乎适合不死勇士这样的神秘团体诞生。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无法用道理来解释，实际情况就是，大雪山作为地球的第三极，具有至高无上的独特地位，所以在此诞生了雪人和怪兽，并且有米兰达说过的一百年前幽浮突降大雪山的故事。 “喂，先生，如果你需要听故事，我可以介绍你认识大蛇上师，她有一个非常神奇的故事，讲了很多遍，但从未有人相信过。上次有个游客，也像你一样，是亚洲人，听了这个故事后很感兴趣，赏给我一千元小费。怎么样，要不要听？” “什么故事？”我很淡定，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大蛇上师被送到一个地方，给一个大人物做心理疏导，最终发现，那个大人物来自于一百年前，就是——” 司机说了个名字，我禁不住愣了，因为那就是二战大人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