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坐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知道陈胜死亡的噩耗,我的情绪已经沉降到了极点。 此前,米兰达曾经给了我信心,让我以为,陈胜还活着,我仍然有救他的希望。我们一起调查二战大人物事件,彼此砥砺,最终凯旋。 如今,他死了,并且死状凄惨,仿佛是幕后黑手给我的一个严厉警告。 “杀了他,等于是挑战51地区的权威,换来的,只能是51地区的报复,有何意义?杀人者似乎刻意要让陈胜的遗体曝光于一个充满争议的地方,借此引发全世界媒体的关注,究竟为什么?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人,达到目的,却非要弄得满城皆知——” 这些都是谜题,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够揭开的。 喝完啤酒,我回到了酒店。 事实证明,房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那个老女人使用了电子解码装置,轻松打开了门锁。 房间里的地毯很厚,吸附能力很强,看不出有人闯入的痕迹。 我走到露台,站在老女人此前站立的位置。 酒店打扫得再干净,从清晨到傍晚,栏杆上也会落一丝浮尘。 此刻,我在浮尘里发现了两个掌印。 按照印痕特征,我断定,那是一个女人的手掌。 虽然没有专业设备,我还是根据印痕的细节判定,这个女人绝对不是表面那样穷困潦倒,至少她的手掌没有做苦工留下的茧子和疤痕。 她把自己的外表伪装成苦行僧的样子,可是,还是有些疏忽,没有通过戴手套来遮掩自己的手掌特征。 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动过,我的旅行箱也被打开过,衣物有被翻动的痕迹。 我没有丝毫恼火,只是冷静地观察房间,试图找出老女人到这里来的真实目的。 如果她想杀人灭口,那么,亨利一定也是她杀的。 如果她想查明我的身份,就没有必要如此冒险,通过米兰达或者是暗网,很快就能找到详细资料。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已经引起了各界的注意力。 对于白道组织而言,我必须做事中规中矩,不违背51地区的各种涉外规定,才能平安返回。 对于黑道组织而言,我必须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不贪婪,不冒进,不试图与虎谋皮,也不为虎作伥,才能好好活下去。 我打电话给服务台,让他们派人进来,重新打扫房间,避免老女人留下什么下蛊、下咒的工具。 现在,我只剩下孤家寡人,没有一个同伴。 陈胜的死和杜鹃的失踪,都预示着,巴兰城将会成为51地区调查员的折戟沉沙之地。 无论如何,明天我会去大桑迦寺,进藏经阁,看看陈胜的死亡现场。 巴兰城有很多向导,只要有钱,任何时候都能找到带路人。 “陈胜的死,究竟是哪支势力在幕后疯狂行动?” 我似乎感觉到,现在,自己就像陷入迷宫的小鼠,跑得越快,犯错越多,直到最后,筋疲力尽而亡。 手机震动时,我已经入睡。 我睁开眼,房间内的地灯亮着,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对面墙上的夜光石英钟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 我用了几秒钟,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变得清醒。 这个时间段,只有最没礼貌的访客,才会冒冒失失地打电话进来。 我看看手机屏幕,上面的号码前面,竟然含有几个特殊字母。 这是51地区的秘密通讯手法之一,证明打电话的人通过保密渠道,拨通了我的电话。只有内部调查员,才会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联络。 我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猛吃了一惊,被吓得睡意全消,因为——打电话来的是陈胜。 “叶开,我是陈胜,从51地区的人员安排列表,我就知道,如果我真的出了事,唐丝一定会派你过来,接力寻找二战大人物。” 那的确是陈胜的声音,但我已经迅速平静下来,知道那是录音。 陈胜死了,当然不可能打电话给我。 我很清楚,这就是陈胜留下的伏笔。 他预感到自己将会遇到危险,所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了录音,可以播放给别人,但我不清楚他采取了什么样的程序,竟然能够自动给我拨打电话。 “叶开,我已经找到大桑迦寺的线索,通过这里,很可能揭开二战大人物的生死之谜。几个月来我走访了巴兰城超过四百多个人,从里面拼凑了一个完整版本,不死勇士真实存在,二战大人物也没有死于欧洲,而是到了雪山。总部那边得出的所有结论几乎是正确的,那些专家绝对不是酒囊饭袋,而是拥有非常严谨的专业知识,通过物理和化学手段进行缜密的分析。” 我深吸一口气,此前,我也有这种判断。 “你想想看,不死勇士是一个全球关注的话题,不仅仅是我们,全球那么多国家,都希望得到这只杀人军团,如果我提前找到他们,一定会通知总部,让他们派出特别行动队过来接收,我们只是调查员,提供线索那就足够了。叶开,完成了这个任务,我就会向唐丝提出辞职,永远离开51地区,这些年来揭开了那么多不解之谜,却渐渐发现,知道的越多人生就越迷茫,现在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副皮囊到底是不是永远属于我?我想到一个办法,大桑迦寺藏经阁就是最美好的灵魂归宿,一百零八尊木像,其中有一个属于我。” 说到这里,陈胜的声音感伤起来。 我相信在大雪山这种独特的环境当中,他孤军奋战,遭遇种种坎坷,又听到那么多复杂的消息,从中进行提炼,一定会触景生情,让自己的情绪变动越来越大。 不过,我相信陈胜是个好人,更是一个很负责任的调查员,绝对不会乱来。 “叶开,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到底为什么活着?揭开这些无解之谜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目的?超级大国设置了51地区这样的神秘机构,向全世界的难题挑战,难道只是为了获得真相吗?或者说超级大国的领袖,难道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真相都已经成为历史,每年拿出几亿军费去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现实意义?如今我才明白,能够成为超级大国的领袖,他的思想性几乎是全世界的最高级智慧,在所有不解之谜后面都藏着巨大的利益。就像这一次,当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不死勇士,就等于是为超级大国节省了一大笔军费,有了这些人,全世界任何地方发生暴乱,乘坐飞机把他们空降过去,就能解决一切。想想看,如果我能立下这么大的一件功劳,会得到多大的奖励?但现在不重要了,我已经看透了一切,完成这个任务就会跟51地区说拜拜。” 听到这些,我也莫名的感伤起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管一个调查员的战斗生涯有多么辉煌,总有一天他会离开,黯然谢幕。 这种时候,是一个人最无法承受的艰难时刻。 陈胜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能想到,离开51地区的那一天,将是他人生的一个断崖。 录音到这里就放完了,然后电话里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叶先生,我是小雪,陈胜的朋友,他留下了这种联络方式,让我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跟您联络,任何困难您都能帮忙解决。现在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而他却消失了,有两个便衣给我打电话,说他的尸体出现在大桑迦寺的藏经阁,并且给了我照片,我现在毫无办法,举目无亲,只能向您求援。” 我顿时觉得头大如斗,陈胜死了,却留下这么多麻烦事,而且把我的联络方式给了这个年轻女人,等于是一种隐含的托付关系。 这个烫手的山芋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你好,请问我可以怎样帮你?你遇到了什么样的直接困难?需要钱还是房子,我都可以解决。” 我本来以为,对方是由于经济上的困难才会向我求救,想不到她立刻否定了我的想法:“叶先生,我并不需要钱,因为此前我的公司上市得到了一大笔分成,足够我和孩子一辈子的花销,并且陈胜也给我们留下了一大笔钱,根本不会在经济上有任何捉襟见肘之处,当下我有一些东西,不知道怎样处理,或许你能想出办法。” 我的脸顿时涨红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可是现在我接到电话,就直觉以为对方是为了要钱,简直可笑之极。 这是一次秘密通话,任何内容都受到保护,所以我们可以有话直说。 在我的询问下,对方说出,陈胜留下了一些视频日记,观看之后,她发现陈胜长期以来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总是在试图找到一条自杀之路,通过自杀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达到虹化而去的目的。 雪山地区每年都有很多人因为抑郁症而自杀,这已经不是个秘密,早就司空见惯,但我不相信陈胜也有这样的倾向。 每年,我们这些调查员都会进行严格的身体和心理检查,一旦发现有了抑郁症的预兆,就会被调到另外的部门去,不可能单独执行任务。 “小雪,你可以详细说说视频上的内容,如果他真的想自杀,就不会接受这次任务,也不会费尽全力寻找不死勇士。” 小雪苦笑起来:“叶先生,视频日记总共有七十多个小时,我用快进方式浏览了一遍,他的抑郁症大概起源于三年之前,每隔两三个月就会发作一次,虽然不停服用药物,却见效甚微,这一次到了雪山地区发作的更频繁,几乎每天都有一两个小时陷入疯狂的自杀幻想状态。在视频日记中,他对着摄像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犹如梦游一般,但比梦游更可怕,在最后的一段视频日记当中,他说要用短刀划开自己的胸膛,把五脏六腑全都拿出来供奉给大雪山的神像,只有这样才能赎罪。过去他破获了那么多案子,解开了很多不解之谜,但是在探索过程中杀了很多人,那些人已经变成了挥之不散的冤魂,每天晚上向他索命,只有这种死亡方式,才能在九泉之下摆脱这些纠缠,轮回转生,得以解脱,不然的话就算是死,这些冤魂也不会放过他,他说的那个地址,就是大桑迦寺的藏经阁……” 事情越来越诡秘,陈胜的确是死在藏经阁,但很明显是他杀,如果从视频日记推断他有自杀倾向,并且说出了准确的自杀方式,那就很有可能他是死于自杀。 如此一来,各种疑点层出不穷。 既然是自杀,那他出现在藏经阁之前,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消失在冰葫芦峡谷的石壁当中?托德说的那些话又有多少可信度?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充满了问号,陈胜之死本来就是无解之谜,现在小雪打了这个电话,就让人变得更加疑惑了。 “小雪,或许可以在安全的情况下,我们见个面,你把这些视频资料给我,由我转交上级,你大概已经知道陈生的身份,他死了,上级还可以保护你。” 很明显,小雪是个非常独立的女子,根本没有哭哭啼啼,应该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退路,不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唯一的说法就是要我带走这些资料,分析陈胜为什么会消失,让她心里的疑团得以解脱。 她说了一个地址,要我立刻过去。 从前陈胜就跟她说过,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是一天当中最安全的时刻,所有人都在沉睡,危险性降到最低。 这的确是51地区的做事规则之一,现在我相信小雪就是陈胜的人,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实话,毫无隐瞒。 我答应她半小时后到达,然后结束通话。 我用冷水洗脸,让自己变得绝对清醒,迅速的梳理刚才的通话内容,判断小雪不会是敌人的陷阱,而是一个对陈胜有着深厚感情的人,只可惜陈胜没有福气享受这一切,也不能在完成任务后迅速辞职,跟小雪浪迹天涯。 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才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 我出了酒店,叫了辆计程车,迅速赶往那个地址。 小雪说的是一个城市东边的别墅区,面对着一个美丽的雪山湖。 很快,我在一栋独立别墅门口见到了小雪,她穿着一件加长的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冷峻,眼中闪着凛冽的寒光。 从她的外表看我就知道,这种独立性很强的人,才是51地区调查员应该寻找的伴侣。 “小雪,我是叶开,算是陈胜的同事和朋友。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我提前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我发现她的口袋里一定装着手枪,只有双方开诚布公才会避免发生误会。 进了别墅,小雪拿出了一个小型保险柜,打开之后,里面是十几个移动硬盘。 小雪非常淡定:“陈胜留下的视频日记都在这里面,上面贴着编号,你顺序观看,就能知道他的思想变化。我怀疑他已经有了皈依之心,虽然无数次提到要跟我浪迹天涯,但很明显,他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始终战胜不了心魔。” 小雪向我简单介绍了视频日记的情况,我也迅速提出了自己的疑点:“既然陈胜知道这一次任务非常危险,又为什么冒死前来?他看到大桑迦寺藏经阁的时候,就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归宿,难道从来没有跟你说过?” 这就是我感到最奇怪的地方,如果陈胜没有抱定必死的决心,就不会剖腹自杀,假如他提前预感到自己的失态,就应该向总部提出放弃这次任务。 小雪没有化妆,脸色发青,神情黯然。 “叶先生,他跟我说过,曾经向总部的唐丝女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找人接替他,并且指明要你过来,但唐丝没有答复,大概那时候你并不在总部,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我计算时间,的确如此,那时候我还在塔国萨瓦市,探索神猴和取经人的事情。 唐丝没有直接跟我说陈胜的请求,所以上次打电话,她才说,只要我有任何不良的心理反应,就可以告诉她,她会派人来接替我。 这正是陈胜出事之后,她吃一堑长一智才有了这种防范措施。 “小雪,视频日记都在这里,我可以拿回去慢慢看,你能不能告诉我,在陈胜失踪之前有什么特别奇怪的表现?并不仅仅是视频日记这么简单,平时说话做事,他有没有流露出让你吃惊的想法?” 小雪默默的思索了一阵,缓缓的点头:“的确如此,他曾经说过,找到不死勇士交给51地区其实是最愚蠢的决定,应该把这些怪物全都毁灭,甚至是把大雪山毁灭,才是对人类负责。人类的自相残杀形势已经非常严峻,制造了那么多武器,全部加起来能够毁灭地球几百次,假如像不死勇士这些怪物被大批量制造,到时候毁灭的不是小的国家,而是所有国家,甚至是全人类,地球就会变成怪物的家园——” 我很敏感地听出了这些话的味道,立刻打断她:“小雪,难道陈胜的意思是,他已经见到了不死勇士,并且知道这些奇怪的部队,能够给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危害?”
第190章陈胜的自杀视频日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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