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狐狸,百年来习惯了一身的皮毛,酷暑炎热的夏季,降温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山涧里找条小溪,把不短的狐狸毛浸泡在冰凉的溪水里,混一身湿,甩甩水花,那个得劲啊,再重的暑气也立马全无。
可是啊,自去年我困在宿主的身体里,就开始体会到了人的无奈。为了所谓的体面,裹一层厚厚的衣服,不管是丝绸还是麻布,都不能随心所欲的除去降温,只能是任由夏日的汗水无穷尽的滴答滴答的流淌。
去年在来梁城的路上还好点,五六七月的天气不是那么的热,又走在荒郊野外,有流动的风吹拂,草原一行人和我对夏季酷热的感受都不是那么的深刻,而今年就不行了,真真的是热的要命了。
据容国公府的人说,这两年的夏天还不是最热的,三伏天也没有汗水直流的感觉,已经是够凉快了。反倒是冬天,比以往的年份冷。
哇呀呀,啊啊啊,我和东院的草原人认为他们就是胡说八道!
自从天气进了伏天,不要说做事了,就是干站着,汗水也是洼洼洼的直淌,一抓一大把的水,一会儿不管,眼睛都快要不能视物了。
天气热的不行不行的,整个东院草原来的人,包括那些侍卫在内,个个都如同地里晒蔫了的庄稼苗,从凌晨便开始没精打采,经过一天的暴晒,直至深夜更是只剩下趴着喘气了。
鉴于天热的状况,加永玛无奈给东院的草原人放了假,任由他们用各种办法降温。
这样一来,东院的运转全靠容国公府过来的人支撑了,人手立马不够用,严重的时候甚至影响了饭食的供应。不过天气热,人人的胃口都不好,食不下咽,能吃下食物已经不错了,哪还会有谁去计较在意饭食供应的晚了。
我住的北屋北墙上没有窗户,空气不对流,外面热的如下火的时候,屋里摸着哪哪也都是热的,家具被褥的表皮温度和外面的气温一样,仿佛只要有一簇火苗随时都能点燃的节奏,根本不能待。
石榴想了一个降温的办法:在院内绳床下放置一个大水盆,盆里倒入井水,我们几个围着水盆降温。等水热了,由酒儿和柿子轮流打井水更换。
主意是好主意,我坐在绳床上把双脚放盆里也确实凉快多了,汗水不再任意的流淌。同时,为了防止皮肤长时间泡水发皱,她又用油布包住了我的双脚。可以说为了我能降温避暑,真的是煞费苦心。为此,我也忍下了对她隔三差五去三里堡照顾谭玘的不满!
我的状况我自己心里清楚,而谭玘不清楚。他以为遇到我就是他人生的转机,他要抓住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石榴去见他一次,他就会让石榴转达一次他想要拜见我的愿望。
我心里清楚他要拜见的人不是我,是容国公府的几位主人,可我哪有能耐把他介绍给容国公府的主人。哪怕我住在容国公府里,我也不过是容国公府的过客而已。为此我内心每每后悔多管闲事,不该惹了谭玘这个麻烦,有种粘在手上甩不掉的感觉。
我院里四人,三人是梁人。除我之外那三人不怕热一样该干啥干啥,貌似酷热丝毫不影响她们的生活。石榴又去三里堡了,柿子去了杨府,我卷缩在绳床上苦恼谭玘的事,酒儿脚放进水盆,人坐在水盆旁打盹,头一栽一栽的,真担心她会一不小心栽进水盆里。
脑袋瓜是用来想事的,人被逼急了啥主意都出来了。
我不想一会儿再看石榴殷切期望的眼神,灵光一现,有了主意:本着读书人能够理解读书人、愿意认识读书人的出发点,我想把谭玘介绍给容国公府的三衙内。
容国公府是武将之家,三衙内是府里唯一的读书人,由此我推测他一定想结交一些比他学问好、文化高的读书人。谭玘是贡士,正好符合这一条件。
想法付诸行动,才是真的。
我知道三衙内最近经常在花园里弹琴,酷热未消的傍晚时不时就飘过来他的琴声。酒儿说他的琴声是催眠曲,本来已经不太困的傍晚,听了琴声之后又想要接着多睡一会儿。
每每这时,我总说酒儿是那头听琴的牛。酒儿反驳我,说她要是牛就好了,她们梁人的牛可值钱了,比牙侩的卖身契还值钱。
我没有接触过农人不知道牛到底有多值钱,我知道老黑现在挣得钱还让我养不起三位婢女。
我吩咐酒儿看家,向花园走去。
去花园的次数多了,我也认识了花园里的一些花草树木,知道了除马食菜之外牵牛花是最多的,其他就是小小的黄色野菊花,并且野菊花在七月以后会越来越多,直至下雪天还会有。
好顽强的生命力啊!
我到的有点早,凉亭里空荡荡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气从这一面贯穿到那一面,凉亭和阳光下的其他地方没啥区别,一丝一毫的凉气都没有。
三衙内还未到。
环顾四周,摸摸石凳热的烫手,拿出事先准备的湿巾挑选稍微不太热的凳子擦擦,坐下。
按理说我应该是等三衙内来后再过来,可这样我就要硬着头皮听他弹琴,内心实在不愿意多听到琴声。
不是他弹的不好,毕竟他是初学者,能弹他那样的水平已经是很不错了。问题是我的院子距离花园近,院内总能听到他的琴声。再优美的旋律天天听时时听也会枯燥乏味,更何况他还是初学者弹琴,听多了脑仁都是疼的。
哎,我有点不厚道了,算计人家还不想付出代价。
“咦?纳姆翁主!”
“你怎么过来了?热不热?”
“我听说你们草原来的人都蔫了,天天喝绿豆水也不行。你怎么样?有没有喝绿豆水?”
我望着摇着扇子走进凉亭的三衙内一头毛线,不明白他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三衙内好,谢谢衙内关心。我用井水降温了,也天天喝绿豆水了,总的还算是过得去,状况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
跟着三衙内的小厮放好琴和茶水,转身倒退离开。
三衙内从瓦罐里倒一杯绿豆水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上,接着在垫了竹垫的石凳上坐下,理所应当的说:“也是,你毕竟是翁主,消暑的办法总归要多些,是要比其他人强一些的。”
我明显感觉到三衙内带来的绿豆水散发出丝丝凉意,端起来抿了一口。“嗯?从井里刚拿出来的?”
他嘴角微微一撇,露出来一个狡黠的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