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只有听之行之。”
“我仁武大业,才能有救啊!”
田畴情真意切,再次重重叩首。此情此景,令赵枭动容。只见中俊豪杰立马上前,将刚阿谏臣一把扶起、肃声道:“子泰之金玉良言,给吾敲了大大的警钟!是也,近日…”
“吾意气风发,却着实有些过头了!”
“一日该当三省,此言不假!”
说着,赵枭内心感慨万分。他近期确实是膨胀了,稍稍取得阶段性成功,还未休养生息、就打算妄自称王。如此小视天下英雄,无疑是非常低级的错误。还好,麾下有贤臣。
其以生冷硬谏之法,化解了这灭顶之灾。
心念至此,赵枭只感万幸。
他势下除了张辽陈到这些悍将,还有敢于忠谏的直臣。前者为他之决策征战,后者为他之错举纠正。二者相辅相成,一个势力才能不断昌盛繁荣。若堂下满座,尽是奉承…
若谈论事务时,只有顺主之音、再无反驳之声…那么,这个势力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言论自由,是欣欣向荣之必备。言论不自由,是日渐腐朽之征兆。现赵枭虽是心惊…
却也感到非常高兴。
心惊自己差点犯下大错、使数年奋斗化为乌有。而高兴,则在于自己从不计较臣子异声…而现在,这个惯行之风气,救了他自己。
想着,赵枭将田畴拉至座上、温声道:“现各位军将都在外领导军士、威逼世家。待他们事了归来,吾就会第一时间宣布封王事罢。一个名号而已,既牵扯巨大不办就是。”
“子泰之言作用巨大,该大大有赏!”
说罢,赵枭就要唤侍从前来赐金,却见田畴连连摇头、一字一句认真道:“钱财赏赐皆是身外之物,与我如无用。谏言乃谏臣之本分,主公无需赏赐。您能悉心听畴言之…”
“臣下就已甚是满足。”
赵枭听声微怔,陈宫却是为此动容。
此刻,他终于想清楚了。为何田畴才能远不如他,反而却能看得透彻…这完全就是心境的问题。田畴就好似个无欲无求的隐士,看待时局不加以主观成见。故此,自然客观。
而他陈宫,则就复杂太多了。
选个主家都要走遍天下列表对比,心中的功利更不知要高田畴几许。什么谏朝先臣,什么元老功勋…人一旦想太多,眼睛就混了。
看不清事物。
即便明摆着。
念头至此,陈宫朝刚阿谏臣躬身作揖、认真道:“子泰,宫以先前不敬之言。”
“向你赔罪,还望你能见谅!”
田畴见此错愕,当即便将青衣谋士扶起、悠悠道:“陈次席不必多礼!所谓千里骏马都难免有朝失蹄。人,自也有昏花打眼之际。”
“畴之智微,无法于战场为主公谋出惊天大略。但求凭一双清眸,破几招虚妄。”
“而次席您本就是军谋之臣,偏重战略。在变幻大局上稍稍走眼,算不得什么。”
陈宫闻言,面目微微泛红。
其看向田畴的神情,也越发柔顺。只见青衣谋臣轻轻抚须、淡笑道:“是也!论军谋,子泰不如我。但论上平心望局,我亦远不如子泰!日后,我二人该当齐心协力!!”
“共辅主公大业!”
见无需自己劝和,二臣便已谈笑如初,赵枭只感甚是欣慰。他一把牵起田畴之手,面色无比认真:“子泰,你之清心吾是知晓的。”
“但,有功就赏,也是必须的!”
“此次你之上谈,解吾势大难,则更该赏!在这事上你不能谦让。说说吧…”
“你想要什么?”
看向田畴的目光满是欣赏,赵枭还再次补充了一句:“有甚想法,皆可提来!”
见赵枭斩钉截铁、不容推让,田畴一时间却是无言。坦白说,他真没啥想要的。钱?俸禄已经完全够用了。权?位高了事情太多。
处理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很烦心。
名?就是名垂千古又有何意义?最终不过都是一捧黄土。不如在世时活得清闲自在,在无人问津的青山绿水间搭个小屋,平常自耕自养、闲暇无事去垂钓湖鱼,这才是…
至高的享受,无上的人生。
人生在世,追寻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在你忙碌大半辈子,终于到达高位时,或许你会惊恐的发现…你,已不再是原本的你。
而往往操劳半生,就已经耗尽了人全部的活力。这也是许多人刚刚权重,却没能做上多久、就与世长辞的原因。这些人,太累了。
一辈子奋斗,出头却享不了多少乐,真乃悲剧。还不如舒舒坦坦,融入自然。享受初晨清新的空气,观赏林间雨散后的薄雾,品尝陈年老月的醇酒,瞻仰寂静夜空的明星。
就是诵经、咏歌,就是试茶、阅书,就是临帖、对画,就是倚竹、抚松。
这都是快乐,都令人满足。
看似平凡的人生,过得才像个人。
不过这些,只怕暮年才能享受咯!田畴微微叹息,朝赵枭缓声开口:“主公,如果非要赏赐臣下的话,不如将此转化为一个政策。”
田畴很是认真,一字一句道:“主公不如修建一个庄园,再在园中立一阁楼。此阁如同幽州学府一般,但规模甚小、职能亦是不同。先立下规章,入此庄,只得自耕自养之。”
“再者,入庄者还要学习经书礼义、饱腹学识。其中学子一旦圆满,便可入我仕为谏官。不过,也分三等…待三年、为郡之谏。养六年、为州之谏。藏十年、则为君之谏。”
“噢?子泰思维好生跳跃…”
“咳,主公,让臣下先道完。”
“好,你说,挺有意思的。”
见赵枭满脸诧异,田畴面不改色、继续勾勒着他心中的宏志:“主公,我们这批臣子终会渐渐老去,而您之大业是以天下王朝、代代相传,故此,永远需要新臣、需要谏臣!”
“而臣言之谏庄,培育出的学子,基本上就能满足谏臣这个空缺。想我主英明盖世,偶尔都会思虑不全,后世之主,则更需谏臣。”
说着,田畴罕见的面色泛红、抑扬顿挫的昂扬开口:“入谏庄之人,无有供给、无有外助,衣食皆靠双手自生。在与外界隔绝,在如此艰苦环境下,能坚持十年亦然自得者…”
“内心,也自是坚韧不拔、也自能无视为官后的诱惑!十年磨一剑,十年磨一剑!若心怀投机取巧者,哪会花十载在这苦庄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