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琮到昭和宫的时候福财公公说皇帝还在兴庆宫里闹别扭,请他在书房里稍等。他坐在书房,手边是婢女刚刚送来的新茶,他是少有的可以在皇帝不在时随意进出昭和宫书房的人,这是天恩也是陷阱。但沈琮却不在意这些,他抬头的时候正巧看到书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空白处有一处题字,看笔迹是应当是几个人写的。
不知怎得他对这幅画竟有些兴趣,题字最开头的一句他识得那字迹,毕竟自己当初开蒙的时候就是皇后握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面的应当是太子玩闹时添上去的,大约是练习了许久,笔画之间虽有青涩却已看得出锋芒,最后的落款又是另一种字迹,与前两种字迹相比实在是不堪入眼,笔画无力,字也歪歪扭扭,但就是这样一副字却被皇帝珍而重之的挂在了御书房里。
沈琮望着画出神,手指无意的拨弄着手上的扳指,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他的名字是皇后起的,当时他才从废弃宫殿里被太监抱出来,那时他的年岁算起来应当七八岁,却看起来和五六岁的孩子一般,不会说话,路也走不稳。沈雍命人查阅文册的时候才发现先帝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拟过。
“不若就叫沈琮吧,从玉,只是我们的孩儿也从玉,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介意。”江嘉怡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想很多,只希望沈琮往后能够摆脱先帝和妖妃的影子,活出自己的样子。该吃的苦,他已经吃得够多了。
皇帝来的时候沈琮远远的就听见了脚步声,他自幼五感就要比旁人灵敏一些也许是无人看顾的那些日子里因祸得福而来。他的武师父告诉他这大抵是常人无法得到的天赋,也就表明了他会在武道上比文道走得更轻松些。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皇帝对这位幼弟说起来也是有几分愧疚的,当初若是他多份一些心思在弟妹们这里,也许沈琮就不会在冷宫八年无人问,“路上泥泞,慢一些也无妨。”
“陛下召,臣弟自是风雪无阻。”沈琮站在距离皇帝两步外微低着头,面具的轮廓模糊了他的眉眼,但沈雍记得自己这位幼弟净挑父母的优点长。等到渐渐张开那张脸也恍然大悟为何那些迂腐的老臣们将他的母妃比作妖妃。
“这面具,你确定还要一直带着?”朝中武将不在多数,能堪大任的不过寥寥几人,多数都是黎家儿郎。早些年长戚侯府也是良将,只可惜老侯爷只有一个独女后来还被黎晁那个混小子拐跑了。长戚侯年事已高,早已卸甲归田,如今在江南水乡寻了个好地方颐养天年,不再过问朝中的任何事。
虽然阁老们各个都防着黎家但是边关战事吃紧的时候除了黎家将士们却在无人可用,直到某一年中秋十五岁的沈琮从擂台上将前来朝见的草原王子一招挑下,诸位朝臣们似乎是找到了可以代替黎晁的人,大力推举这位他们曾经口诛笔伐的妖妃之后。
“前有兰陵王以青面獠牙面具喝退敌军,如今臣弟自知相貌阴柔,便效仿高王以面具覆脸,望我大齐河山永驻。”沈琮的回答显得滴水不漏,但却少了几分沈雍想要的亲近。太过正经的回答让这位有些玻璃心的帝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将自己的样貌归于阴柔,沈雍却知道那不过是他刻意的贬低自己。自古就有男生女相乃帝王之象的混账话,若是只凭一个人的相貌就处处防备那这皇帝也实在是不堪此位。
“你可见过你皇嫂了?”他有心修复兄弟二人的情谊,但沈琮的处处避让也让他明白他的幼弟也是处处小心的活到现在的。沈雍隐约记得沈琮年幼时的开蒙是皇后做的,虽然在他十岁后就另立了王府,身边的人也悉数换了一拨,但是迢迢却依旧时常问起沈琮的情况,也许是因为做了母亲,所以对孩童免不了多了几分关怀。
“待除夕家宴自会拜见皇后娘娘。”
沈雍听着他的回答,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若是叫她皇嫂,她会更开心的。”自古天家多薄幸,但是沈雍却是个格外长情的人。即使当时宫变之时皇兄以剑指着自己的时候他也不曾想通过,为何手足兄弟会变成这样。
“君臣礼不可废。”沈琮站在书桌两步外,微微抬眼便可以更加清晰的瞧见沈雍身后的山水图。皇帝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身看见这幅自己多年前的随手之作,语气了隐隐的多了几分炫耀:“这是我还是太子时随手画的,珺儿六岁那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说这处空白正好可以题上自己才学的词。”沈琮的眼皮抬了抬,太子六岁那年四皇子还未出生,最后那歪歪扭扭的字的主人只有镇国公府的小姑娘了,只是如今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他也不能再正大光明的靠进她了。
“那时候蔓蔓生了病,哭喊着想要兄长。”沈雍看着这幅画,想到了那个时候黎漾见迢迢和珺儿在画上题字自己也要写些什么的样子,远没有如今的小心谨慎。
“你很少见到蔓蔓吧,我给你说啊,别看她现在这样一副规矩的样子,小时候爬树翻墙的事情没少做过。御花园里的每一处花草都曾经被她的小皮鞭摧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