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琮安静不语,每次自己进宫的时候沈雍都会拉着自己说淮燕县主小时候的事情,明明不是自己的女儿,说起来的时候却和自己的亲女儿一样亲切。
“陛下。”福财公公适时的端来茶点,打断了沈雍的滔滔不绝。每次王爷进宫陛下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翻来覆去的讲着县主小时候的事情,好的坏的全然不顾,一股脑地自顾自地说着,偏偏王爷恪守君臣礼仪不会和皇后娘娘一般出言打断陛下。
沈琮倒是并不反感皇帝的行为,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当时第一个发现他的是小太子沈珺,却不知道在那之前,年幼的黎漾浑身脏兮兮的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看见陌生的地方也不觉得害怕,拿出怀里藏着的看不出原样的枣泥糕笑眯眯的和自己分食。
那时小太子会找来冷宫,也是因为瞧见了小姑娘偷跑的小尾巴,在身后悄悄地跟来的。
黎漾将淑妃产子的消息翻来覆去的琢磨。她也和母亲说过福财公公悄悄地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国公夫人哪里不明白帝后的心思,只是如今朝堂之上世家望族盘根错节,他们还是少了些魄力,顶不住世间诸多读书人的指点。
帝后不希望她们在这座皇城里终老一生,遣福财来带话是希望他们前往边关的计划不会被打乱,可是她赵安禾也算是刀剑火海中走过的人,如何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将好友独自留在高墙里。
“是母亲和爹爹没有面对风浪的勇气,让我的蔓蔓活得这样小心。”她将女儿揽进怀里,想着她年幼不谙世事的时候是那样的生龙活虎,闯的祸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却能够开怀的快乐的笑出声来。
“这也是女儿的选择。”黎漾伏在母亲的膝头,寒冬腊月中唯有亲人身边才能汲取到暖入人心的温度。料想宫里的姨母也是需要这点来自宫墙外的温暖的。
这几日黎漾在家里和小姐妹回信,这位小姐妹名叫江宁栀算起来应当是皇后的远房侄女。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兄长江涵育是景和十年的状元,如今为大理寺丞。
二人本来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直到某次赏花宴。黎漾偶遇了江家小姐,那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京城贵女的模样。
江宁栀比黎漾年长一岁,那时十三岁的江家小姐在花园里遇见了十二岁独自一人的黎漾。穿着红色胡装的建威将军独女,正和身边的婢女商量着要如何才能摘到树上结的果子。
“那果子是涩的,并不好吃。”江宁栀上前,一身颜色鲜艳的齐胸襦裙,手里拿着绢制的团扇,梳着时下里最受未出阁的姑娘们喜欢的发髻,笑意盈盈的站在她身后,“县主若是想吃果子,臣女去着人给县主送来如何?”
黎漾转身瞧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有着深深的无法忽视的防备,身边的婢女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眼里的戒备才稍稍减少了些:“我就想要这树上的果子,涩不涩自是要亲自尝过了才能做评价。”
“那臣女去让人取梯子来,县主稍等。”江宁栀让身边的婢女去找府里的小斯去搬梯子,那婢女有些不愿,自己离开后姑娘身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听闻淮燕县主行事乖张,若是一个不满伤了自家姑娘怎么办?
“桃儿,怎么还不快去?”江宁栀却并不担心自己是否会惹得这位县主不快,她的父亲与皇后娘娘虽有血缘,但却不知隔了多远,只能勉强的算作一支。但江家本就人丁单薄,皇后一支早已没落,自家也算不上显赫,只是父亲有机遇,才能在国子监坐到祭酒的位子。她生辰那日皇后娘娘突然召自己入宫,父亲的样子却不像是高兴,母亲却是很激动。
江宁栀仍然记得皇后娘娘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是一种带着审视与打量的视线。皇后问自己可有小字,家中爷娘是如何称呼她的,又问自己读了那些书,可有去过京城外的地方。她一一回答,同时在心里揣摩着上位者的心思,左思右想仍不得章法。
直到自己回到家中,带回宫里的赏赐后原本还在担心的父亲换上了一张难得的笑脸。虽然皇后赏的只是一些布料珠宝,却也足够让嫡母满心欢喜的前往祠堂上香。家中的几个庶妹也悄悄地在私底下谈论着她是山鸡飞上了枝头。
今日在赏花宴中见到这位淮燕县主的时候,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也有了几丝头绪。
“你一个人不怕我吗?”黎漾见这位女郎有些走神,她开口问道,“不仅不怕我,还敢在我面前走神?”黎漾的话听着像是责问,但江宁栀却从中瞧出了几分虚张声势的样子。她摇了摇头,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晃动了起来:“县主看起来不像是会随意惩罚别人的人。”
黎漾已经记不清那天两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棵树上的果子并不涩口,但也算不上甜,只能用来解渴罢了。第二日以江宁栀托自己的兄长麻烦小公爷给黎漾送了一封信,接到由兄长转交的信件黎漾有些疑惑,但还是认认真真的写了回信。后来两人的书信往来愈发频繁,两人的兄长也因为时常替妹妹送信而渐渐熟络起来。
只是后来黎煜出征,江涵育入仕。
黎漾和江宁栀之间虽然可以经常见面,但黎漾实在是不喜欢江家的那位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