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两人几天没见,路上偶遇,春山的高兴都写在脸上了,”你当晚班?”
“是啊,几天没见你,什么事这么高兴?”
春山挠了挠后脑,有点不好意思,“圣上在宫里开了内学堂,要教中人读书,老祖宗把我也选进去了。”
德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开内学堂教中人读书?”
春山点点头:“嗯。”
“那这真是大喜事。”德连笑着恭喜他一番,多少代圣人下来,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在宫里开学堂教中人读书。被选上的中人都是喜不自禁,原先大都都是不认得字的,进宫来伺候人,一下子给了去内书堂的识字的机会,个个都高兴。
“你进宫前念过学堂吗?”
春山摇摇头,声音很落寞:“没有,字都不认识一个。”
德连想了想,照着他的话也告诉他:“我也是,字都不识一个。”
这是实话,她却说得坦落落的,不像春山那样落寞。
“我弟弟念过几天学堂,我还记得,他第一回去的头天晚上,我给他做了入学饭。”
德连第一次在春山面前提起家人,他有些不知所措,“你想弟弟了吗?”
“没有一天不想,进宫后就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春山沉默下来,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一些能安慰她的话,“莲儿,你别难过……”可是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娘娘那样的贵人进了宫都见不到家人,也不能往外送东西。春山有些无力。
“你还记得,我去咸门找你?”
春山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到这一茬,吞吞吐吐:“你不让我再提。”
德连因他的话 怔了一瞬,想到先前不让他再提恩情、多谢,是说过这话,她自己禁不住笑了,撑着脸面说:“我不许你提,我自己可以提。”
春山也不反驳,反而觉得很有道理,认同地点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莲儿可以提。”
“我那时听说咸门才送进来的中人,有个我的同乡,我还以为……是我弟弟呢。”此刻德连多了点惭愧,
春山细想了那天的情形,恍然大悟,沉默了一瞬才说:“可是看见我不是,莲儿还是对我很好……”
“别说这个了,不许说了。”德连打断他,又把话头转到他要上内学堂这件事上,“你什么时候去上内学堂?”
春山说了个日子,就在几天以后。
德连想了一下,也还记着那五十枚钱的帕子,笑盈盈地对他道:“那你头天晚上去和均馆那边的小伙房来找我,我也给你做入学饭。”
春山受宠若惊,按下来心中欣喜,“好。”
不知不觉谈话间,两人也走到了和均馆,道一声别,各忙各的差事去了。
内学堂的事很快传出来,这是宫里一桩大事,连荭嬷嬷都没忍住跟底下小宫女多嘴了几句,说这是“圣恩浩荡”,还说选进去的中人都是修了几世的福报,不过最后话音一转还是落到她们这些人身上:“你们可没这个福分,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晚上伍枝跟德连谈起,嘟囔着荭嬷嬷的话,“什么歪理,荭嬷嬷要是嫁过人生过儿子,叫她儿子进宫做中人,再送到内学堂,看她还说不说是福报。”
德连被她逗笑了,“你这话小声些,被有心的告到嬷嬷那,你可不招了祸事了。”
伍枝撇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圣上怎么不选咱们进内学堂?外头是男人读书,建功立业,可他们中人又不算男人,受了一刀子,还不如我们呢!”她一直瞧不上中人,可内学堂偏偏只选中人,伍枝心里难受。
“他们认了字也不能出去,咱们还可以熬出去。”
伍枝垂着头看茶水,不再抱怨。
德连想起来伍枝是认得几个字的,不说认得全不全,起码不算个纯睁眼瞎子,比她强多了。
“伍枝,你读过书吗?”
“就是没有读过,才想去内学堂呢。”伍枝一想到只有中人能去,又咬牙带恨。
“那你怎么识字的?”
“不过认得些许字罢了。”伍枝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我娘教我弹琴,就只认得那几个字。”
伍枝提到娘就闷闷的,也不再说内学堂的事,德连心中明白,替她顺了顺散下来的长发。
“莲儿别碰,我有天数没洗头了。”伍枝的头发油光水滑的,像刚打了头油膏,还有香气,“天太冷了。”热水有定数,冷天里容易不够用,头发太长,后半趟要用冷水冲,稍不注意就要受冻。
“这两天都没什么日头,你再等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