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躺在地上的蜃海,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雷雨天气里水汽很重,更别说这间屋子里流遍了血。
——到处都是水。
这对亲水善水的蜃海来讲是个极其有利的条件。她要再用一次幻术。
因为这是除了坐以待毙外,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看似低头品茶的白袍道士垂眸看着茶面,但嘴角却勾起冷意的笑来。只听得“嗖嗖——”几声,十枚细若蚕丝的长针直接扣进蜃海的十根手指。
十根手指,应声而断。
蜃海咬着牙愣是一声没吭出来。她听人说过,有些心理变态的混蛋就喜欢通过折磨别人取乐,然后听受难者的哀嚎。这会让变态们获得满足与愉悦感。
她现在就觉得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臭道士恐怕便是个心理变态。
“天杀的臭道士。”蜃海在心里痛骂道,“心里有病的狗东西。”
她想尽了骂人的词库,最后拼凑出这两句。
蜃海不太会骂人,也很少骂人,但此刻她由衷发觉: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骂人,确实很痛快,连伤都不那么疼了。
她没有用自己的痛苦取悦别人的习惯,见道士已经放下茶杯笑看着自己,她也笑。
——她要笑得比这个笑面虎臭道士更加灿烂!
在好脾气的人被这么拿捏也会发怒的。蜃海头一回这么愤怒。
她想问问不远处的道士,无方城这一系列事情背后,他做了多少推手。
她还想问问那个瓷娃娃一样的男童……
是不是本来不会死。
只可惜蜃海刚要张口说话,胸腔里涌上来一大口血,又把她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小友啊,小道说过,上过一次的当,第二次可就不管用了。”
张续的口吻里甚至带着点教导的意味:“你得有点自知之明呐。”
头一回中招只不过是因为张续大意了,但活了五百多年的老狐狸,事后稍稍一复盘,就能把蜃海的底摸得八九不离十。
幻术么,不过就是种下九流的玩意儿。
五百年以前,东海蜃仙一族凭借天赋技能——蜃仙幻术,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可惜历经了当年那场——被整个修真界隐瞒起来的大战后,蜃仙一族直接给打断了代。
甚至连核心传承都给废了。
由此,幻术就沦落成了不入流。至于最初风光无限的东海族群,现如今主要是靠脸吃饭吧。青楼酒巷子里应该有不少。
张续百无聊赖地想着。
以前也有过老不修给他送了十多个东海的精怪——
那其中有男有女,绿肥红瘦,各个面容似仙。只是无方观太小,养不起这些吃闲饭的,又让他挨个给退了回去。
联想到无方观的供养问题,张续的头就有点大了。
确实已经入不敷出……
什么“入”?
哪来的“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为什么没人敢当无方城的城主?
因为当城主就得养着吞灵石如喘气的无方观!
说笑的,理由没这么随便。
一城不容二主,既然有了观主,还要什么城主?谁要做了无方城的城主,谁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咦?
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张续肯定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一定是因为城外头那帮闲得没事干的人瞎传的。
张续自己心里头也苦,他本人其实一点也不介意有冤大头过来做城主。悠悠哉的白袍道人从来都在试图吃“软饭”中。
可百年过去了,这口软饭愣是没吃着。
苦哉。
……
想了半天杂七杂八的,张续见玄袍少年没有说话的意思,而他自己也不太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暖暖场子——
这怎么行?
不是谁都能当得起无方观观主一句“小友”的。
他瞟了一眼疼得直打哆嗦的玄袍少年。
对方一语不发,只是少年的目光似火,熊熊燃烧,一看就是正在心里痛骂自己。
“不用那么仇视地看着小道,我能拍着良心保证,这个孩子的死,与小道我并无瓜葛。”张续用指尖点了点花卫的尸身。
“他的命运便是如此,小友又何必这般大费周折?”张续并不能理解“龙统”的举动。在他看来,这个选择做的极其不明智。
真是愚蠢。简直是在丢其祖先龙傲天的脸。
白袍道士一本正经地想。
“你……狗……”蜃海骂道。
她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头蹦,但她必须要把这句脏话骂出来。
尽管蜃海现在已经是残废状态,她也定要……
打不过就放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