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明面上沈千秋做了天地的主宰者,可实际上所有的朝会,或是政务,都是卜机在管。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没用了,而自己常常悖逆他,不如杀之而后快。
整个朝廷实际上已经被眼前这个卜机大人牢牢把控在手里,他说一,别人未必敢说二,还留着他这个傀儡……
忽然,他怒极反笑,傀儡不就是拿来玩的吗?
他留着自己,不过是想他像跳梁小丑一般被操控罢了。
“陛下心有不甘,觉得臣僭越?”
卜机仍像是不懂他话的意思,问他。
“寡人有些话都说累了,不想说了,”他从水中步步走上岸阶,湿哒哒的衣摆缓缓在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印子,“卜机大人有大量,体恤体恤寡人,省点儿力气罢。”
卜机在他身后,眼眸流动些东西,恨不得穿透他的骨髓,只可惜沈千秋看不见。
“陛下不去换一身衣服?”他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
沈千秋身上披着的衣服,总是那么的奇怪。
“寡人换一身衣服有什么稀奇?”沈千秋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又不能暴露出任何痕迹。
卜机快步走上前去要扯他的衣服,却被沈千秋一个退步落空了。他也不气,反手去勾衣角,顺着胸襟前滑过,逼得沈千秋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沈千秋自知着衣服保不住,左脚退后一步起身回旋转了半圈,卜机的手顺着白皙的脖颈滑到了底,一件素白的袍子捻在指缝间。
“陛下的衣物臣熟悉的很,这件不加粉饰的白衣想必入不了陛下的眼,那么——”他颇为嫌弃的捏着那件外袍四处走动一番,“这件衣物,又是哪个心怀叵测的小人的?”
只可惜,结果并不如意。
沈千秋揉了揉太阳穴,道:“卜机大人闲得很,寡人就不奉陪了。”说完便朝外走,一点儿都不关心那件袍子和那件袍子的主人一般。
卜机甚懂昭阳的服饰。这件轻衣衣摆过于长,一般只有在祭祀或者一些宴会上才会拿来穿,毕竟衣摆太长不好打理。
他不懂,沈千秋这个孤僻桀骜的傻子是什么时候,又和哪个疯女人搞到了一起?
他不断的反思,是不是给了沈千秋太多的活动空间,以至于他敢随意沾花惹草?
卜机到的时候,沈千秋正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喝。
他坐在沈千秋对面,盯着他若有所思。
应该是在想那件外袍,沈千秋在心里想。但看他愁眉苦脸的精神气儿,就知道他苦思无果。
不过今日卜机来得确实早了些,难不成有人给他送信?
不可能。
沈千秋身边的人他自然信得过,那么那个逃跑的人……
卜机在他思考时开口道:“陛下在想什么?”
虽然思绪被打断了,沈千秋还是答道:”当然再想那件衣服了。”
“有什么好想的?”
这种“我看你欠抽”的语气十分符合卜机大人现在的心情,沈千秋心情不错,笑道:“我想我的,与你何干?”
卜机知道他故意找茬儿,自己也不甘示弱,道:“既与我无关,想必陛下已经吃饱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沈千秋心道不妙,果然听见卜机开始叫人来收拾这些下桌了。
脸上顿时布满了黑线。
最烦这种干不过你就影响你干饭的人了。
偏偏宫人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对卜机大人说的那是言听计从,很快桌子上的东西都撤得差不多了,卜机笑眯眯开口:“陛下,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右丞设宴,咱们还是快些启程吧!”
右丞江彬高寿,按理说皇帝只需要好好表示一番就是了。但卜机对江彬怀疑,加之不放心沈千秋在宫里乱搞,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把皇帝陛下捎上。
右丞府在京城西边,坐落于繁华大道上,周遭热闹的很。坐在马车中闭目沉思的沈千秋忽而挑起来窗帘子,瞧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在扫一眼卜机,只见他正盯着他瞧,似乎在数他眸中的人影儿。
沈千秋没来由笑道:“听闻右丞府奢侈,庭内夹竹修道,小石铺路,后有小亭邃室,高依翠岫,想来这一趟可饱饱眼福。”
“陛下看到的皇城算不上奢华吗?”
“那可不一样,人们只对他没有的东西感兴趣。宫里的东西再好,想来已有,便什么兴致都没了。”
沈千秋竟说出了几分愁怨来,卜机知晓他又在借着时机挖苦,想来多半是用那个贱人来恶心自己,反唇相讥道:“有的东西啊,未必是陛下的,陛下还是多留几分心眼,好好分辨吧。”
“真真假假有什么好分辨的?物是我非,凡尘皆梦罢了,一门心思寄放空了,才是可悲,不是吗?”
藏在袖袍下的手捏紧了,恨不得使上一把劲儿捏碎了沈千秋的脖子,卜机无奈何的笑一声,把心中那点儿苦闷气排出去,才慢悠悠开口:“陛下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罢,想来过几日便是十五,陛下莫要来哀求我才是。”
眉眼轻佻,嚣张至极。
“嗯。”沈千秋点点头,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别过头,算了一下,今日已然到了初十!
脸色瞬间又有了几分苍白。
卜机见他锁住的眉不免多了几分得意。
马车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下悠哉悠哉朝右丞府驶去。
所谓的寿宴不过是我敬你一杯酒说一句“万寿无疆,财源广进”然他从来后你回一句“多谢多谢”,沈千秋从来没有这样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