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嘴巴还在叽叽喳喳:“因为我深情地吻了你的手,小姐。”
刚刚溅到来的汤汁?
兀凉不明所以,这人怎么突然间就像是个绅士一样?
还有,为什么他嘬着嘴到处亲啊???
因为他大半个灵魂都在碗里的原因,所以只有脖子能够左右转动,但一点不影响兀凉很小心躲着他,没想到他倒是开口了——
“小姐,请告诉我您在哪里……呃咳咳,什么玩意儿扼住了我命运的喉咙?”
一双筷子准确无误地夹住他的喉咙,他顿时便动不了了,只能呜呜乱叫一通,就连汁液都安静下来了。
兀凉见到了一只手,宛若出生玉荷一般清润,骨节分明,像极了把玩的玉笛。
“一个妖竟然敢吃怨灵,你胆子挺大。”
原来这汤是用怨灵熬制的。也怪,但凡没点儿怨气,他怎么能够经历真火持续灼烧。
那人生的也好看,五官分明,说话是正儿八经的,眸子里确实藏不住的懈怠,轻纤月尘,点点云星,站在那里,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美画。
“我说,小小的姑娘家,不在家好好吃饭养着身体,跑到黄泉边上凑什么热闹?还吃这种垃圾——”
说归说,那人松了手,汤先生总算是喘过气儿来,狠狠啐了一口,道:“垃圾?你说谁垃圾呢?你算什么东西!”
那玩意儿似乎非常的不服,道:“你以为我想变成垃圾吗?我只是一个找不到家的鬼魂而已!要不是那帮厨师没用,把我做成丹药交于神仙,不知多么风光!我生前没什么好处,死后助长神的修为,与他们的灵力结合,现在——”
“所以——”
没想到兀凉先打断了汤先生的长篇大论,认真动了动脑筋仔细思考,竟有几分怒气:“他就是没煮熟呗!!!”
白衣少年浅笑晏晏,心道,若是汤熟了,你现在也就差不多没了。那汤却更加生气,从碗中拉长了身子就要抓兀凉。
“好啊,你也看不起我,就让我侵蚀你的妖灵,为我所用吧,哈哈哈哈……”
刹那间天昏地暗,兀凉看不清现在的情况,白衣少年,馆子什么都不见了。
小男孩在榆荫下奔跑。气喘吁吁的着急回家。
阳光洒过缝隙,透过枝叶一步接一步为他蓄力。眼前斑驳点点,滑过的是一个个小光球迸裂开来的几缕微风,他抹了抹额头上挂着的汗珠,在酷热中得到了清凉的馈赠,继续往家跑。
兀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看到这个拼命往前奔跑的小男孩,好像他所有的精力,都给了这一路的摇曳的枝叶影儿。
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一切,矮矮的瓦墙上歪歪扭扭写着“我爱妈妈”几个字,应该是用粉笔写的,落了灰,渐渐地也看不清了。
妈妈守在了这里。
“妈妈,我考了一百分呢妈妈!!!”小男孩像是在包里找着什么稀世之宝,把书包翻得叮当响。
妈妈那个时候好温柔啊,只擦了擦他一路而来的汗水,轻轻笑着把他抱在怀里,抱怨着怎么这么着急。
看不清孩子的表情。
兀凉想,他不知道这样埋在母亲怀里偷乐呵呢。
转眼间盛夏流年留不住,七月流火总先行。路边的榆荫渐渐隐退了,落了满地秋殇。雪花也来凑热闹,纷纷扰扰,却压了小男孩一身。
他应该是长高了,却瑟缩在一团,哭得伤心。
怎么回事?兀凉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等到了出来寻他的母亲,和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兀凉待在原地不能动弹。
母亲大声叱责他怎么不早点回家,在外头丢人现眼。
身边嘲笑他的人多了起来,说他手脚不干净,偷了人家的钱。
母亲气疯了,一个劲儿打他。
兀凉听着伤心,他哭得更大声,一遍又一遍吼着我没有,没有——
母亲只顾着打他,和他在一起的朋友和路人只笑他,只有兀凉和漫天飞雪不闻不问。
看着这一场人间戏剧。
无关自己的,都是戏。
看一看,过过瘾,就该落幕了。
母亲不打了,也不骂了,她失望的转身,说给我滚回家。
滚。
滚回家。
小男孩将手中护着的却仍被踩碎的玫瑰花拿起来又放下,心有不甘地循环往复,直到母亲再一次吼叫他回家,他才狠下心。
将那朵破碎的玫瑰花葬在了寒冰之下。
一转眼,母亲又打他了,因为他考了倒数第二。
他极力地需要辩解着什么,用着眼泪,期望,换来了母亲的不想听。
又打他了,因为他一整天不务正业玩游戏。
后来是抽烟喝酒,夜不归宿……
这世界上所有叛逆的孩子该干的事,他在成年后,依旧干了个遍。
后来的后来,兀凉听到了一阵一阵的吵骂声,怒气冲冲摔门声,是他后来的一辈子,直到——
他上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