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旧淅淅沥沥下着,打在花骨朵上,打在绿叶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酒监站在檐前望着姑娘,姑娘望着掺杂豆丁昏黄的雨珠,神色黯然。
酒监想,姑娘愁什么呢?是多情总被无情恼,还是风雨欲来无处寄身呢?
“姑娘,”酒监朝着姑娘作揖,低着头不敢看她,在雨幕中寻着自己的声音,“小生自知无缘再遇,求姑娘告知小生芳名,助得小生好梦。”
雨下的太大了,可酒监仍旧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怦怦然敲鼓声,他屏息凝神地听着,却隐约听得一声类似禽类的呜呜声,顿时睁大了眼。
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从姑娘脚边探出,亲昵地蹭了蹭衣角,仰头讨好似得求赏。姑娘顺着它下巴探过去,挠的它满意的叫唤。
是一只上好的狐狸,通体雪白,是做衣服的好料子,他想。
只是姑娘喜爱的紧,想来是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小书生求得我的芳名又如何?”姑娘将那只小狐狸抱在怀里,看着他毫不避讳打量着自家的小白狐,心中有几分清明。
“小生不才,愿得姑娘芳名。来日祈愿佛前,留一愿为姑娘,祝姑娘多喜乐,长安宁。”
姑娘原叫乐婉,是玉京谣上好的乐姬。酒监早已听闻姑娘的才气,想来刚刚所听的那一曲就是她最拿手的《花下醉》了。
他还听说,乐婉风姿阔绰,姣姣然如天上月,腰如扶风细柳,淡月为之失色。
今日见来,所言非虚。
“想来姑娘不仅弹得一首好琴,对着狐狸也是多有研究,不知姑娘有什么法子可驯服这些狡猾的物什?”
乐婉笑了,恍然花开烂漫,心中多有鄙薄。心想这人原是和世人没什么两样,最后不过是看上了这小家伙的皮毛,便捻了几缕拿在手里把玩,道:“它自愿跟着我,哪什么驯服不驯服的,哪日它要走,我也未必留它。”你也如是。
后句话乐婉并未直接明了的说出来,酒监似乎是听懂了,面露难色,慌忙要告辞。
“雨还大着呢,小书生再躲躲!”
酒监哂笑道:“我本是小小一酒监,上不得什么台面,与姑娘也说不得什么风雨同路,小生短浅,见识浅薄,还请姑娘莫要留意。”
说完当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乐婉笑道:“书生知礼百般好,可怜迂腐不识心。罢了罢了。”
她恍然想起自己还要赶路,相比于小书生,未必有什么不同。
将琴放入木盒之中,想要背起那月牙琴,却不堪重负,眼看着琴要砸下来了,她将狐狸护着,闭上了眼睛。
吾苏瞬间上前扶住那把心心念念的月牙琴,他知道他必须接住这把琴,乐婉的命,那些痛,所有的一切——
那琴却穿过他的手滑落,落在了第一只手上。
那双手他在清楚不过了,他甚至想拉着乐婉逃跑。
可是,他又做不了,甚至……
兀凉在一旁看着吾苏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烛光摇曳在他眼中,也看不到一点儿生气。
乐婉瞧见来人,连忙藏着小狐狸,道了谢。
玉冠束发,玄衣潋滟。端的是血气方刚,讲究的却是温柔典雅,他伸手将月牙琴扶稳了,问她这么晚了,可是要去前面的船上。
乐婉应声,那人说他们正好同路,大可送她一程。
就这样,那个少年背着月牙琴,带姑娘去了那一艘载着绝望的船。
兀凉停下来看着吾苏,灯光噼里啪啦闪着,似乎快要没油了。
“上神?”
“嗯?”
“我们还跟上去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无非就是一个姑娘被调戏了的无聊戏码,他摇摇头,牵着兀凉跟着酒监离开了。
酒监回到家中伺候自己的老母亲,喂了药也回到自己屋中,泡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躺在了船上。
可是睡不着。
外边儿风雨交加,内心波涛汹涌。
吾苏站在他家庭前的花树下,雨点和花瓣缤纷。只是他们在吾苏的虚影中走了一遭,飘飘然入了土。
兀凉知道上神现在不想说话,她试探性的摸了一下那棵花树——
花树并未穿透!!!
“上上……神!”她惊呆了。
吾苏勉强回过神来,他见小家伙杏眼圆睁,也挨了一下花树。
滴。
滴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