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恒自然也不回答宿长生。
原因无他，不过是喜欢二字，解恒说了很多遍，他也清楚宿长生不会信。
所以宿长生自己胡思乱想了半宿，折磨自己到三更半夜也没个准话。
他和解恒睡在一张床上，盖着各自的被子，两人明明已经井水不犯河水。
转过身，宿长生看到解恒明亮的双眼，和他一样，并无睡意。
于是，解恒问：“如果我放开你，你最想去哪里？”
“……”
“不答，那我再问你，如果那日我没有阻止你，你会上辈子一样，坚持去沼城吗？”
宿长生干脆不理人，他又翻回去说：“睡觉。”
沉寂中，传来被子窸窣的声音，解恒似乎把手肘放在眼睛上，或者被子上，宿长生猜到。
却没想到，解恒直接把手伸进了宿长生被子，把人拽过来，自欺欺人地笑着：“没想着我？”
“……”
这次宿长生甚至没有抵抗，他任由解恒侵入他的被窝搂着他睡，他真的很冷。
冬日的阳光总是没有温度，微黄的光落在雪上，宿长生好奇般捏了个球玩。
雪球越滚越大，宿长生却丝毫感知不到一点冷。
他的手冻得通红，却乐此不疲地玩着，把一个个球堆在一起，又一个接着一个推倒。
看着它们碎在地上，有种莫名的快感。
今天醒得早，他没吵醒解恒，自己跑到小厨房生火，炖了一锅大杂烩。
栖月崖上什么东西都是解恒准备的，包括院子里活蹦乱跳的鸡，和庭院里画廊上挂着的声音很好听的翠鸟。
但说实话宿长生不怎么会做饭，他只是把新鲜的萝卜土豆和切的大块的肉往大锅里扔，在淘上一大碗白花花的米饭，浇上水就完事。
这样省时省力还方便，宿长生经常这么干。
但唯一有个缺点，就是素菜和米饭都糊了，肉还是生的。
所以这次宿长生学乖了，他把肉菜放一边炖，把米饭独自蒸着。
最后效果也挺好，只是饭糊了一点，吃上面新鲜的就可以。
准备好一切后，宿长生又坐在火炉旁把自己烤暖和了才去叫解恒。
解恒坐着在床边，没起床，正靠着床栏看书。
“起来吃饭。”
解恒没动。
宿长生靠近他一点，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解恒。”
瞥见他手上拿着的《蜀州食记》，宿长生说：“我自然没有书里写的好吃，不爱吃便罢……”
宿长生察觉到一丝凉意。
他快步跑到解恒面前，拿手在他眼睛面前比划着又叫了声“解恒”。
那一刻，他屏住呼吸，或者说不敢呼吸。
慢慢蹲下身，宿长生去看解恒的眼睛。
灰败的，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
宿长生微微张开嘴，想叫什么却说不出口，旁边突然冒出了他曾经听到过的辱骂声。
“去死，贱种！”
“我怎么养了个倒霉玩意，没用的东西！”
“长生，知道为什么爹娘给你去这个名字吗？”曾经的锦时狰狞着脸，死死掐住宿长生的脖子，“因为这是我说的，我希望你这辈子被我们家利用，永无止境的利用。“
“我要用你的能力扫清我的障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疯狗的主人，”锦时笑得好开心，眼底的嫌恶刺痛了宿长生的眼睛，”也只有我，才能给你真正的自由。”
“长生，”锦时说，“我不在乎你的卑劣的身份，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我给你，这世界上唯一的家。”
渐渐地，宿长生感觉不到窒息感，他麻木而偏执地靠近“锦时”，那个正变成解恒的幻想一下又一下的刺痛他的心。
“解恒……”
宿长生抓着解恒手上冰冷的，冒着寒光的剑，毫无留恋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不敢去看解恒的表情，只听到解恒唤他的名字。
“轻舟。”
宿长生睁开眼。
解恒又轻轻地叫了一声：“轻舟。”
“嗯。”
解恒正抚摸他眼角的泪水，“做噩梦了？”
宿长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他只觉得心痛，很痛，痛得喘不过气。
所以他哭得撕心裂肺。
解恒静静听着。
宿长生用仅有的手去抓住心口的衣服，他的痛苦没有宣泄的迹象，他哭只是因为他梦到解恒死了，他也死了。
解恒甚至没有抱他，只是拿手遮住宿长生的眼睛，说：“乖。”
“解恒……”宿长生抖着声音叫着，“解恒……”
“我在这儿。”
宿长生不想哭，可他越是抑制着，哭得越厉害，他也不管，抓着他的手不放，宿长生冲着解恒吼道：“你怎么来的？”
“你怎么可能有之后的记忆，我们现在明明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怎么回来的？”
“解恒……”宿长生晃了晃解恒的手臂，哽咽着说，“你回答我。”
“想你了，就来看看。”解恒说。
“对不起……”宿长生难受得说不出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长生，”解恒最见不得他哭成这个样子，“我从来都不怪你，真的。”
“可是，我的心没了，”宿长生说，“新的命宿上仙已成雏形，解恒……”
“不怕，既然我来了，就不怕他，”解恒握住宿长生的手，总算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没关系，轻舟，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是另一个我呢。”
“到时候，又会多一个我爱你，你是怎么想的吗？”
“闭嘴！”
宿长生知道不该对解恒发脾气，他控制着声音，说：“解恒，你是命宿上仙，你来这个世界的所有意义，只是为了杀了我，仅此而已。”
“从前我不懂，是我把你拉入深渊，所以我愿意负起责任，我愿意以死成全你……”
“我不想你消失，而我是天下的恶，这世间的恶绝不会有消失的一天，我会回来的……”
“你不会回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解恒抓着他的手腕格外用力，“宿长生，你从来没想过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