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萧鹤渊就纵马往营地的方向走,握着开元弓的指节微不可察地一动。
身后穆尔罕仍不肯罢休,他饱含恶意地一笑:“燕王殿下——”
萧鹤渊倏地回身,从一旁侍卫的箭娄里抓了一把,而后迅速拉弓搭箭,数箭齐发!开元弓后的眼眸沉静而冷漠,萧鹤渊拔了赶上来护驾的杨毅的佩刀。
久违的刀刃过风声!
萧鹤渊鲜血沸腾。
穆尔罕仓皇拔刀抵挡,箭羽七零八落地落在地上,被随后赶来的马蹄踏进泥里。他唤来坐骑,在密林间闪身疾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穆尔罕平复着喘息,抹掉了侧脸的汗珠。
萧鹤渊拉开开元弓,弓弦骤然绷紧的声音令人耳痛。他紧盯着穆尔罕的背部,猛地松弦。箭羽破云见日,杀意汹汹,转瞬就到了穆尔罕身前。
穆尔罕久经沙场的经验让他迅速反应,整个人猛地后仰,手心刀柄一转,从中斩断那利箭,却因用力过猛,被惯力带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在地上翻身爬起,萧鹤渊却已至身前。
“跑啊。”萧鹤渊沉声说。
穆尔罕没有回声,他缓慢地将刀插回腰侧,背部依旧紧绷。萧鹤渊放下开元弓,饶有兴味地说:“父皇说北戎出豪杰,今日看来不过是虚言。”
穆尔罕听着马蹄声,知道侍卫即将赶来。他一个前滚翻,浑身力量倏地爆发,挥刀砍向半照,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庶子狂妄!
萧鹤渊轻笑一声,猛地勒马,半照嘶鸣着高扬马蹄。穆尔罕一击未中,横刀猛退。萧鹤渊却已翻身下马,弃了开元弓,颠了颠手里的短刀。
穆尔罕一声怒吼,从侧旁劈刀而下。萧鹤渊偏头躲开,刀锋斜扫,自上而下和穆尔罕骤然相撞。下一刻,穆尔罕被巨大的重力压得骤然蹲步。他惊异地抬头,对上萧鹤渊肃杀的双眼。
只见萧鹤渊森然一笑,抬脚当胸猛踹:“喊什么燕王啊。”
穆尔罕始料未及,整个人飞身而出,撞向身后树干,颓然地倒在泥地里。他包不住齿间鲜血,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萧鹤渊背着日光,将短刀飞掷而出。穆尔罕只一喘息,短刀瞬息间从他脖颈旁斜插入地,刮下了一层血皮。
萧鹤渊这才缓步而上,用鞋面蹭着穆尔罕的侧脸,冷声道:“老子是你阎王。”
***
崇贞帝坐镇主场,听刘英替他报着众人猎得的猎物。穆尔罕因着萧鹤渊的缘故也没猎得什么猎物,此刻沉默着立于下首,对方才的打斗仍暗自心惊。
萧鹤渊的强悍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穆尔罕沉思着,他在大都留得太久了,都有几分松懈了。
崇贞帝今夜高兴,拉着众臣喝了好几轮。几巡后,他才看向今夜默然不语的穆尔罕:“今夜务必尽兴。”
穆尔罕强撑一笑:“臣自从来了大都,许久不曾骑马驰骋了,今日纵情之后,倒是有些想念北戎的风雪。”
崇贞帝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右手举起金樽:“故土之思,人皆有之,今夜最后一饮,权当送别了。”
穆尔罕亦举杯,一饮而尽。
崇贞帝注意到他侧颈的血痂,疑惑地问:“这林中野兽也能伤了你吗?”
内侍们正在传碟,因着崇贞帝擅用左手的缘故,银箸都放在左侧。时蔬鲜嫩青翠,让人想起猎场那一望无际的草野。萧鹤渊捏着酒樽,闻言轻笑:“被狼抓伤了吧。”
萧煦看过来,见萧鹤渊笑得不怀好意,心下已明了八分,于是找补道:“南海子背靠越棘山,许是有野狼混了进来也未可知。”
崇贞帝有些醉了,思绪也慢下来。他将手中金樽换至左手,闻言只略一颔首。
月上林梢,雨珠溅落,无边黑暗顷刻间压了下来。
崇贞帝率先离席,众人也各自散了。萧鹤渊负手立在檐下,见远处碎了满湖的波光。杨毅看出殿下今夜不豫,便撑伞立在远处,没有上前。
“皇兄。”
萧鹤渊一时跑神,等回神时一身雪白衣角已被抓上了污泥。罪魁祸首浑然不觉,仍抓着自己的衣摆不住摇着。
“小殿下!”一宫人惶恐地扑上前来,将那幼子拉至自己身后。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奴婢一时不慎,差点弄丢小殿下,还惊扰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那宫人浑身颤抖,不住地磕着头。
她今夜一直守着小殿下,寸步不离,就是唯恐撞上燕王惹来灾祸。她面色苍白,近乎绝望。燕王不会对小殿下如何,但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宫女就不一定了。
萧鹤渊一时怔然。
那宫女口中的小殿下是齐王,赵妃所出。
齐王立在那宫女身后,好奇地盯着萧鹤渊。他还太小了,甚至不懂自己和眼前人有着怎样的宿命牵扯。他无知无觉地搅着身上的悬玉线,一双大眼无害地眨了眨。
萧鹤渊蹲下身,朝齐王颇为无奈地一笑:“过来。”
齐王像个团子似地扑上来,在萧鹤渊身前扑腾:“皇兄。”
萧鹤渊蹙着的眉心渐渐松开,嘟囔道:“…原来小孩子这么闹腾,皇兄真是脾气好,竟然没打死我。”
“皇兄。”齐王摇着萧鹤渊的胳膊,“我喜欢皇兄的那只狐狸,可以送我么。”
小孩子的爱恨总是那么纯粹,想要和不想要永远泾渭分明。
萧鹤渊一把把他抱起来,带着他朝行宫走:“那只狐狸是皇兄特意为友人所猎,你要是喜欢,皇兄过几日给你寻个一样的送来,好不好?”
二人渐行渐远,檐外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