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他捂住额头，“很有帮助，谢谢你。”
我正欲继续帮他美言几句，天童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我们身后，“濑见——”他喊，这时候他还会老老实实地称呼对方的姓氏，“要吃冰棒吗？我也给你买了哟~”
他举着三支不同口味的袋子，一个浓醇巧克力一个荔枝气泡一个柠檬苏打，理直气壮地说：“巧克力和荔枝都不行，剩下的你可以好好挑选，一定要考虑好了再说！”
……那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一言难尽地看着濑见同学面不改色地接过柠檬苏打后飞快地道谢离开，忍不住劝他对现在的队友好一点，天童嗯嗯啊啊地附和着我的话，也不知听进去多少，随后漫不经心地换了个话题问这次有没有猜对我的口味。
哦，荔枝气泡，这倒是猜得很准。紧接着灵光一闪，我惊讶地问道：“你知道濑见喜欢苏打味所以才特意这样做吗？”
天童没有回答，反而重新哼起那首飘飘忽忽的小调，他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因为随心所欲的走路姿势不断变幻着各种形状，我走在他旁边，两道影子时有重叠，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最后我们玩起了看影子猜动物的游戏。
那么更早的时候呢？我和天童最初是如何认识的？是教室外拥挤的走廊，人来人往的操场，还是路过排球训练室时短暂投向其中的那一眼？
国中时我最好的朋友是住在隔壁的小葵，中午我们一起吃饭，食堂里的同学大多三两成群，只有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小圆桌，他那无法忽视的红色头发看起来像美人鱼的珊瑚王冠，惹得我频频侧目。
小葵是排球部的新任经理，她偷偷告诉我这位同学打球的方式备受非议，排球部其他男孩子都不喜欢他。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直到亲眼见到他拦网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备受非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段时间三年级的学姐因为学习原因决定退部，原本需要两个人做的事情全都落到了小葵一个人身上，除了照顾部员之外，她还要抽空去一年级招揽新的经理，难免有些分身乏术，只能拜托我多跑一趟——原定今天来检查训练情况的教练临时有事，虽然人没到，但是请客给同学们买的小面包到了。
响亮的哨声伴随着少年们激动的呼喊穿门而来，我拎着满满一袋小面包推开训练室的大门。原本就时刻注意大门方向的小葵连忙跑来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她将我带到场边的休息区，拉着我在长椅上开箱点数，小面包总数恰巧比今天在场的同学多一个，直接被她算作乐于助人的福利塞到我的手里，剩下的等社团活动结束以后统一发给部员。
砰——
排球落地的声音比哨声还要响亮，我好奇地歪头去看，原本扣球的选手已经失去平衡坐倒在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不甘还是畏惧，而球网对面的男孩，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头熟悉的红发，现在他的每根发丝都能满足得飞到天上去。
看来是拦网成功了啊，得分难道不值得庆祝吗？场上的气氛明显有些微妙，除了他以外似乎没有人感到开心。我看着小葵紧绷起来的表情，忍不住问：“那个……刚才不是做得很好吗？”
小葵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风格很奇怪的选手，”她看起来正在绞尽脑汁地挑选词汇，“拦网虽然厉害，但是太过随心所欲，完全不能加入团队配合。而且，他和其他队员的关系也很不妙。”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我仔细看，背对着我们的几位部员都聚在一起休息说话，只有那个孩子独自坐在板凳上喝水发呆。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得久了一些，他便似有所觉地回头，懒懒散散地朝着我们的方向掀了掀眼皮又转了回去。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去，老师重新组织队员们一起进行3V3的比赛，第四次拦网成功的红发男孩可以说是全场的MVP，他高兴地举起双手享受不存在的掌声，某一刻这个动作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幻觉，相比国中生来说，他过长的胳膊完全展开时就像一对自由舒展的翅膀，而他本人则像极了即将起飞的鹫鸟。
可是老师看起来已经忍无可忍，“天童——”她喊道，原来这孩子叫天童，“不要光凭直觉起跳——”
“但是凭我的直觉已经拿下很多分了！”天童理直气壮地转身，周围的同学全都见怪不怪，类似这样的对话肯定发生过不止一次。
“……你不可能每次都猜对。”如果愤怒有实体的话，我已经看见了对方背后熊熊燃烧的火焰，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尽量温和地回答对方。可是——
“——可是，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打球还有什么意思呢？”天童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他揪着自己的队服下场换人，重新坐回了一个人的板凳。
原来如此，依靠直觉预判拦网是天童的武器，但与之伴生的不稳定的准确率也是他的弱点。如果没有更强大的团队与他共振，必然只能让他沦为不和谐的弦音。
太可惜了。
我和小葵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感慨。沉默着看完接下来的比赛，我们各自拎了一袋面包逐个发给在场的部员，我特意绕开了几位明显对天童脸色不善的家伙，结果路过储藏间时又意外地听到了两位替补队员的悄悄话。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天童很可怕吗？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对啊对啊，真的很像妖怪呢。”
打不过就说打不过，这叫什么话。我愤怒地转身，发现天童正面无表情地从门边离开，我看了看袋子里仅剩的小面包，干脆把自己的那份也放了进去——
啊，想起来了。这一切的源头。我与他交集的开始，因为我拦下了那个男孩，对他说：
“如果是妖怪的话，可以吃两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