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俗承认,她早就宣泄出来了。
当午,他们一同来到茶馆喝茶。
“紫苏—————”
小二传话。
屋内出来一个女子,与冬璃年岁相仿,带着棉麻头巾,身着蓝色碎花围裙,朴素穿着,俨然一副东家老板娘打扮。
云寒神仙一般静坐在木桌旁饮茶,优雅地抬袖掩面品茗,动作一气呵成。
而冬璃仍一副孩童模样地行事,翘着二郎腿腿,看似洒脱其实随性,无意识地找了一空位落座,丝毫没有出嫁年龄女子的闺阁气息。
云寒皱眉,心中后悔早年没有教她学一些礼仪规矩。
“也罢。”
一声轻叹泠泠散落,好像刻意不让旁人听见似的,
“她若一直这般,将来倒也能过得潇洒快活”他心中暗自替她考虑。
紫苏和师徒二人讲了一下午的家常话,冬璃听到老板娘紫苏与她相公的幸福日常,流露出羡慕不已的目光。
她也想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异性友人时刻陪伴左右。
寻得意中人,干脆就嫁了吧。
她倒是好奇:“男子,平日里生活习性比起女子到底有何不同?”
冬璃一日逛完茶馆,路过画坊时被一个能说会道的画郎吸引住目光。
“义父,我想认识香椿阁卖画的白面公子。”她回来又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见闻,说公子画技多么高超传神,又是如何大发善心,多赠了一个跛脚村姑同样形状的画作。
她说:“原来我们凤城男子有这么多生得好看的,早知我应该多出宫走走。”
“我的性子不闷,定能结交很多友人。”
“是麽 ?”云寒竟勾唇笑了起来,怀着一丝揶揄之意。
“但愿如此。”他却一点也没在意冬璃说过的话。
冬璃用极其认真的口吻复问他:“义父,假如有一天我们真正分别,你会想念我嘛?”带着莫大直白,这句话丝毫听不出调笑的意味。
“会,吗......”呼之欲出一个答案,被云寒深深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从未考虑的问题,只是柔声地用低沉似玉地嗓音安抚自己的小徒弟:“放心,不会有那一日。”
冬璃将手里玩弄的素纸折扇,撕开,延展成另一种形状,复用绸带穿过一个又一个揉成的结合处,用穿线打结的方式聚拢成大的纸扇。抱扇而行。
凝气于扇中,那扇翩跹而去,好像数只蝴蝶破风飞舞,汇合成的巨物。
冬璃轻功一行,轻快地踏上了纸扇,向云寒开了个玩笑:“师父,我云游四方去了,晚饭不必等我 ————”
说罢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活,踏扇御风,将一树梨花扔给了无人应答的星堙院落。
傍晚,冬璃行至江畔,身形被芦苇淹没,水中河鹭惬意栖迟,寥无泊舟商舰。
她来到一处无人之地,手中扇撕碎化成蝴蝶,被她的掌风拍入湖水中,飘然邈远而去。
转眼时至沉暮,蛙声响起,晚夏星移斗转。
对面的芦苇花丛中飞舞出流萤,又有什么蟋蟀昆虫叽叽喳喳的叫唤。
草木窸窣着,从冬璃身旁的花丛弹出一个略修长的身影,提着灯,把冬璃的半张脸映照的亮堂堂的。而这个人的面容却模糊不清。
“何人 ?”冬璃警惕地问,带着习武厉势,声音柔而刚毅。
“梁王之子梁璞月。”脆脆的一声少年音应答道。
直到来人靠近身边,将另一只油纸灯赠与冬璃时,她才毫无防备地上前打量起他。
梁璞月心想着这女孩好生奇怪,怎么这般不近人情。
他不知该如何寒暄让她打消对陌生人的防备。不过野外,一个姑娘家不得久留,若是顺道,就送她归家去吧。
梁璞月对冬璃说:“不用怕我,夜色已深,晚夏虽好,姑娘不宜在河边停留。若是遇上凤城歹人,念及家人挂心,随我一同回去罢。”
“笑话”,冬璃在心中冷呵一声。
虽然表面呈现的是对那少年的感激之意,心中却自矜自傲地取笑“同情”她的柔弱少年郎。
他一习锦衣,俨然富贵出生当不得苦楚。冬璃心中暗揣:“我自幼清扫凤城边雪,又多年同师父研学掌法,怎还怕区区劫匪。”
一面笑盈盈,娇羞之态贴上去,一扫刚刚警惕,用亲昵的口吻说:
“我乃常年习武之人,公子别看我身体矮小,武功格斗学有所余。我家是往西走的,若能同路,还是得我保护公子,小女子不怕黑夜里歹人威胁,还多谢由公子照明指引。”
比起会武功的武林人士,冬璃此时还相差甚远,空会花拳绣腿的功夫,可她就有这么个偏执想法:凡富贵出身皆经受不住小挫。
在郊外行走,两人沿着西面河道分别。冬璃归去后,梁璞月依然行路泽畔,西向京城,笔直路过石矶村的镇守。
直到入了城门,城内守门的篝火已熄。
几个游如鬼魅的看守,传呼好酒,醉醺醺打碎几个酒瓶,又摇晃着倚靠在厚重的沿墙上。这里气氛压抑,连守门的恶犬都不敢叫唤。
送完冬璃回家,梁璞月就坠入无形的黑暗中,从城墙翻越进去。
夜深,城头飘来不识人面的打更声。
“噤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