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紫竹楼以西,有一湖人称孤无名。
无名湖上无名桥。中日当天,有算命瞎子来桥头摆弄《易经》典故占卜一卦。
算命的多装瞎卖钱,故弄玄虚。收得银钱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叨叨何地方言。也有正经些的,占很少数。路人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撞上瞎子,大都嗤之以鼻地捏紧口袋。
冬璃生平第一次偷跑出来,逛名为紫竹楼的风月场所,也是第一次,见到过算命的人。
屡次听说瞎子们假人假语,不可施舍。冬璃出于善心,念及算命瞎子混口饭吃,为了生存,没有到坑蒙拐骗的地步,便无伤大雅。
她找到其中,穿得最褴褛一个,在他又破又锈的碗里,掷了三文钱。
瞎子脏兮兮一顶破帽遮住了上边脸儿,只露出一张灰灰的嘴。好不容易地扯出一个笑面,他残缺布满黄垢的牙传来的熏臭,直逼得冬璃连退数步。
冬璃转身正欲离开,手臂被伸来的一根五槎枯木根握住——算命瞎子抓住了她。
“你叫......冬璃 !”
一语置冬璃于惊悚之地,他们萍水相逢素未谋面,算命瞎子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姓 !
她又惊又怕,但想亲耳听一听运势何如,就把小耳朵凑到了瞎子嘴边。
“从小...收养你的义父,你跟着他......学无所成。”
“为何?”
“心有杂念。”
冬璃似懂非懂,问:“凡是有七情六欲的凡胎难免有杂念困扰,又怎能够要求我心无杂念 ?”
“你心中所念之人本为异类,非他至亲不可贪恋其美色。”
冬璃一头雾水,“劳烦,您仔细讲一讲,”
“天机不可泄露!”算命瞎子的头颅开始晃动,而后低下头嘴里开始神叨起来:“哞伱嗶嗌——哞伱嗶嗌叩叩——”
“断发! 女, 断发立誓,不可痴心用情,武功指日异增 !”
冬璃想,已经到立誓的地步了吗 ?她的心左右为难。她对云寒那点心思,是她的习武杂念这一点不容置辩,“我对云寒的情... ...就真有那么深吗?”
那一刻她反问自己。说是爱慕谈不上,更谈不上男女的痴心之情,在这人世间,云寒是她唯一能依赖的亲人,她也未曾知晓,自己在义父心中到底算不算至亲。
云寒于她而言,是命,早就超过了庸俗的男女情爱。
但她的发,还是要剪断的。
回去路上冬璃脑子里很乱,听完瞎子的卦言,她倏地在原地吹了一会秋风,然后就身陷思想的囹圄。
发,还是要断的......
学有所成是她的心愿,也是义父对她的寄望。手里银闪闪的匕首划过发间时,她没有想象中的心疼。随后,铜镜中出现一个崭新的自己。
断完发,镜子里出现一个留着干净栗色短发的少女,样子不大,才十六七。
冬璃擦去嘴上的朱红胭脂。长发及腰的她模样娇俏,现在的她眼眸中多了一丝狠厉,头发被狠狠剪掉,像是她割断了某种念想。
宫人们见到短发的冬璃,惊诧不已,“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能听信了算命瞎子的话哩!”,地上她用匕首割去的大片头发,清理走也不是。
侍女用一个灵巧的杉木匣悉心替她收着,夹在了留香厅藏书阁的两本古籍间。
数月前得云寒相救的梁璞月旧伤痊愈,打听到星堙方位,骑上一批宝马前去。同行差遣家庸牛二乘马车,携两捆上好的丝绒绸缎,谢礼寻访。
侍女替公子开了门,看眼前陌生玉面的梁璞月和他身后高耸的马车,倒也不警惕,露出娇媚的笑颜。璞月简单介绍来因,拍手唤了声:“牛二!”
家庸火急火燎开始搬运绸缎,梁璞月问宫女:“你家主人云寒可在家中?”
宫女回答道:“云宫主上山采药去了,不过小宫主冬璃在家,你且随我来。”说罢,蹬着金蝉碎步,去冬璃闺房传唤。
梁璞月留在客厅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