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邸“莺隐阁”的实塌门被家丁打开,梁璞月领冬璃走进去。
她身前小厮,手执一个灯盏。夜幕笼罩的院落昏暗无比,地形仍可透过微弱的火光窥见一斑。
门内装修呈四合院式,布局很开阔。
假山环绕着亭台轩榭。矮石隐秘处有一方小池,多少青竹掩映在池的上方。三四根竹漏悬空挂着,它们用来倒流清池内的泉水。悬竹的接口被铁丝密匝匝贯穿,直绑到侯门铁杆上。而那泉水的源头水槽,就在小池正西侧。
夜间虫吟沉静,这些半块切口的竹漏 ,向池内源源不断汇水。水槽清泉满溢,竹漏下悄然滴着露水,声响听来分外舒适。
冬璃循石阶走过莺隐阁,庭间正中有一处石亭,越过的漫漫长廊,方才进入室内。她好奇心满满地仰起头,观察走道墙面上的装饰。
梁璞月走在前头,蓦地听见身后人在念叨家中厅室门牌上的小字:“枫林晚”、“苍忆居”、“愁霜厅”、“降霄处”......
念到“皖烟溪”,冬璃突然停下脚步。
梁璞月终于在一间题字“皖烟溪”的房间落了脚。槿木材质的大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唤了一声,“夫人”。
二人走进去。
冬璃看房间中装饰素雅。
床前有一个面带温婉笑意的女子端坐着,身前陈列一架冷棕桃木古琴,琴弦在她手里捏着,纤纤玉手轻拢慢捻,奏响琴音。
婉转的琴声悠长,一时悲戚凄怜跌宕,一时壮阔仄仄伏起,似姬子低吟谣曲。
忽而,抚琴那人听见梁璞月唤她,琴音又戛然而止。
稍显奢华的摆设是床头飘着一缕青烟的焚香炉,上面镀了层金粉。屋内墙角还横着两件其他乐器,一件蛇皮材质的二胡,另一件枫树木的竖琴。
梁璞月弯腰凑到冬璃耳边低语道:“她就是我的新娘,苏逸。”
苏氏之女,玄武年重光皇帝当政,当朝苏大丞相嫡女。
苏逸通音律,擅书法。生得是温婉可人,娴静淑雅。家中侍人参见她,都要唤一声苏小姐。
梁王眼力卓人,丞相府探访一眼相中苏逸,特地为其独子梁璞月择选佳妻。结婚前夜,让梁世子托家丁将她接来家中。
幽幽兰草香屋内浮动。
苏逸站起身,为梁璞月脱下官服外套,温软着声唤了他,“夫君......”转眼看见他身边的冬璃,又轻轻问:“这位是?”
“她是本君民间结识的朋友,名叫冬璃。”
“对了,本君长安巡防头一回遇险凶兽,便是得她师父云寒解救方才脱身。云兄长算是我的恩人。”
寒暄良久,苏氏就牵着小客人的手斜坐在琴边,梁璞月从另一室端来小凳坐在两个女孩的对面。
“冬姑娘,璞月家晚间不备宵夜。你来时匆匆家里不及好生招待着。我今夜正巧练琴,就请冬姑娘试听几首小曲儿,当作消遣吧。”
素手指尖缠了玳瑁银甲,划过十二缕细琴弦,琴声若千言絮语乍然惊响。
初时疾奏,闭眼聆听,千军万马之音翻然踏耳。琴弦声声壮烈,催人遐想。“古沙场秋风萧索,血流遍野”,有将军南北征战之境————
金戈,铁马,冰河,入梦来 !
末了,琴音渐渐缓和,像声声唧哝柔语。听琴的人,忽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无休无止地席卷蔓延。
冬璃好像走失在大风中。
她阖上双目,身体在无形黑暗中下坠,如飞燕堕入云中,不觉早已在这片琴音里迷失方向。
一曲演罢,苏逸摘掉指上拨弦的银甲,面带从容的笑意。
冬璃也浅浅地笑着,她被方才的琴音勾中魂魄,心里头对苏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美的琴声,真是余音绕梁、夺人心魄。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这琴,苏小姐练了多久?”冬璃小心翼翼地问。
“自初学那日算起,快十二年了吧。”
“我从小就随家中乳娘学琴,她年轻时在教坊握有第一琴师的名号,生平只收过七个弟子。她在世的时候阿,和娘亲一样疼爱我,她呀是我唯一的老师。”说话的人眼中流淌着丝丝温柔,苏逸提起旧事,陷入无限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