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凤城的紫竹楼是女姬生长、卖艺的第一号青楼。
才貌双全的女姬子,终日沉溺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有人心甘情愿抛却荣华富贵,换一张纸的卖身契,只为一搏君子笑。或喜得良缘儿女环膝,或真心错付,白白生了华发。歌谣所唱:“紫竹楼,天下第一楼”。幸与不幸,她们都愿意终老于此。
楼内暗潮汹涌。
常常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楼上歌舞升平、莺歌燕舞。楼下,有刺客一身乌衣,腰间别一把蘸着人血的短刀。斗笠遮盖住晦暗阴森的双眸,正襟危坐,等待与线人碰面。刺客端坐椿凳雨雪加身,他们风尘仆仆地远道而来,与鸨母要一碗滚烫的热茶。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那时的紫竹楼,也是各帮派侠客为掩人耳目,往来的绝佳藏身之地。
时过境迁,曾经最负盛名的紫竹楼,“天下第一青楼”名号在今日废弃。此勾栏非彼勾栏,第二层商用给民间技艺人巡演,从此再无法见证世间的风花雪月。
冬璃游街习惯走一条路,行至拱桥,再往下走几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紫竹楼。屋檐上遮一层古朴的篷盖。停下脚步,她要在双层的楼前,看第二层露天的马戏。
她最爱马戏中的牵丝傀儡戏。
油彩装点的傀儡,他的主人手里执两根长短不一的竹签,竹签挥舞两下,蚕丝缠绕的偶人便在那傀儡翁手下,僵硬地晃动四肢。
牵丝舞终落,水袖翩跹的戏子粉墨登场,一曲悲欢离合唱罢,在紫竹楼前驻足的前观楼者们心弦久颤,琼曲声引得他们大恸、难休。
冬璃是无意听到桓秋与云寒的对话,他们唤她生母叫风雀妍。
冬璃猜测,母亲与师父有着某种关联。
这种关联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羁绊。
“为什么师父从来不愿和自己讲生母的事。”冬璃心里想着,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她心上啃噬。小小蚂蚁的动作,驱使她不断揣测事实的真相。
懊恼,烦躁,各种情绪留在心中,往复一次又一次。难道风雀妍是云寒的妻子?风雀妍是她的生母 !
也难怪。
那她...她是?
师父的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云寒醉酒后喊得最多的,一直是她生母的姓名 !
这就是那个秘密的答案吧。
————他因何收养她的原由。
冬璃如遭五雷轰顶 !
她思来想去,最终只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我一直爱恋的男子是我生父”一事,简直有如惊天霹雳 !
“难怪啊难怪,你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原来我是......我竟然是? 你的,你的......”她不敢相信地自语着:“我居然对我的生父有非分之想。”
天理不容 !
她还是不敢相信。冬璃决定去紫竹楼望望,她再也不要当一个看客,一个怯懦地在楼下观赏傀儡戏的人。
这一次,她真要踏入楼里,去探明一个未知的身世,寻觅当年楼内人的蛛丝马迹。
霓霞满天,云蒸天际,落日余晖下的勾栏颇具一番风情。
一楼已经颓败。冬璃走到大厅,这里灯影昏暗,大片蒙灰的白纱浮在半空晃荡,飘飘然形似鬼魅。
大厅内置一个演舞歌台,台阶是玉石玛瑙堆砌而成的,歌台底部也四面镶嵌水晶石,敞开的大门透入一丝余霞之辉,依稀可见它们浸润在霞光中,散发出的点点光亮。
金灿灿、亮晶晶。
谁曾想,此地也曾有过这样的繁华盛景:雕栏画壁间香烟缭绕,女子徘徊水阁间抚琴吟诗,笙歌起舞,叫各位客官攀上如梦似幻的境界。
冬璃看向空无一人的表演台,她的脚步声,在楼内一片寂寥中沙沙作响。
她紧盯歌台后的黑暗处,向那片幽暗的地方问道:“有人吗?”
一个回声在黑暗中响起:
有~~人~~吗 ~~~~
回声险些吓坏冬璃,她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
冬璃每走一步,恐惧感便加深一分。
正犹豫要不要回去,欲转过身去,她头顶空悬的一个灯盏倏然点亮。
继而歌台四周萦绕的灯,受感应似的,一个接一个亮起。
刹那间,楼内灯火通明。
“西凉楼,柳下燕,一别无音,遥望波澜空惆怅。白首约,嫌毁弃。不思郎意厌倦,荒诞了一场美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