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惊,不安地往旁边跳一步,不小心撞在怀瑾肩头。
“这里死过人。”薛怀瑾神色一冷,缓缓道。
“我们要不...走吧 ?”冬璃停下了脚步。
怀瑾告诉她说:“既然来了,就寻一处地方住下。这里郊野,天黑以后离开村子,未必安全。”
“从现在起,你要与我寸步不离。”他望着冬璃,眸光泓然,面色深沉。
两个人继续向村头深处探行,入夜,鸱鸮的咕啼声响起。
南疆百姓将鸱鸮鸟的哀嚎叫做报丧声。鸱鸮鸟,携厄运共生,别名报丧鸟。一声咕鸣,一事白丧。彼时这些牲畜蹲在枝头时醒时寐,对对诡眼降下寒光。
殃神降临 !
“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就在墙坯脱落的稀疏角落,一个提着灯盏的女孩蹲在地上。她手里抱着个裹着破棉被的村妇,虚弱地向路过的人呼救。
怀瑾与冬璃一同停下脚步。
只见棉被中露出一只畸形的小脚,是女孩半残娘亲的脚。女孩满脸红疹,身体上也是鱼鳞一样的红疙瘩,她一面死死抱着手里的村妇人,一面气喘不定地呼救。
“给点吃的吧,我娘快不行了。”冬璃走了过去,那女孩仰着脸,满面渴求地对她说。
“好哥哥,好姐姐,求求你们。。。”
冬璃二话不说从胸膛口袋掏出盘缠,正想给角落里的女孩递过去。一旁怀瑾飞身过来,拍开了她的手。
“别碰她 !”
圆滚滚的白银元宝撒了一地。
冬璃瞪眼瞧了他一眼,怀瑾弯下身凑在她耳边悄声:“这边荒郊野岭,赠她银两,她能干什么?”他近乎蛮横地拉过冬璃,不肯让她在女孩、村妇身边停留。
冬璃踉踉跄跄地跟上薛怀瑾地步子,又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她们娘倆一眼。可怜穷困潦倒,要在此处忍受饥荒。家中无男丁吧 ?
怀瑾放开了冬璃的手,独自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
明明没有人声吵闹,冬璃的心里、脑内却喧哗不休。
晚风吹过,杂音在耳膜鼓鼓作响。
停下来 !
停下来 !
风声为何如此聒噪 ?
她需要镇定。
冬璃追上前去。“刚刚为什么要变作那般凶煞模样,你不是也堪堪靠渔业为生,不懂同病相怜 ?”她诘问怀瑾道。
怀瑾停下脚步,表情笼上阴霾。回过头反问冬璃:“同病相怜 ? 是我先前高估大小姐的学识,你怎么这般孤陋寡闻,还不如我这个小小渔民 ?”
两个人话里透着针刺锋芒,近乎尖锐刺耳,要吵起来。冬璃身上那股执拗劲,是向来冷静处事的怀瑾最瞧不起的弊病。怀瑾任凭她向自己叫嚣,脸上写满:“你不让我帮,我偏要帮”的气焰。
“施舍别人,怎么又跟学识扯上干系,你这是哪里来的逻辑 ?”冬璃是吃软不吃硬的,已经是怒不可遏。说罢,她作势要往回走。
她哪里分得清路。
她以为怀瑾会拦住她,不过他根本没有意愿。只是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赌气。
“帮人前为什么不经思量? 你为什么总是莽撞行事 ? 你根本学不会量力而行 ! ”
“是你太冷血,像你这种人,永远没办法体会到人间真情温暖吧? ”
你居然说我冷血?
你居然说我冷血?
怀瑾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是要冷笑,还是要苦笑。只是望着眼前这不可理喻的少女,一时陷入良久的沉默。先前,他们能够相处的和睦,那些心里头莫名其妙的情谊,被他亲手狠狠地扯破,撕开。
冬璃不想旁人将她当作空气,最害怕身边薛怀瑾刻意忽略掉她的存在。以前她在云寒面前撒娇,她便什么都有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她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口不择言已经给少年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怀瑾声音冷漠:“就算你不顾自己,也应该想想自己家人。你若被感染,他们该多难受,送一个死掉的冬璃回去。我如何心安 ?”
“我被感染 ? ”冬璃疑惑,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少年。
“刚才那两个人,得了瘟疫。”怀瑾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说道。
“传染性瘟疫? 该不会是天花吧,怪不得那个女孩满面红疹。 ”冬璃惊呼。随后,她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自己不仅错怪了怀瑾为她考虑的一片好心,还骂了他冷血。
冬璃心中一阵难堪与羞赧。也不知自己嘴里小声嘟囔什么,一股残气,还在怨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自己 ?
她轻轻地抓住薛怀瑾的衣角,软软呢呢地道了一声:
“对不起。”
怀瑾无可奈何,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