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落下一抹残阳,薛怀瑾、冬璃二人走在落日的余晖里。
眼前是一片荒冢。
行人道旁景色不见春光。坟墓周遭,徒有芜草遍野、乱象丛生的一派凄清。好在这里人迹罕至。薛怀瑾走到一处墓碑前,放下手中的香烛、花圈。
今天是阿爹的忌日。每逢这个日子,薛怀瑾都会去城郊扫墓,乡村农事一如既往的无聊,冬璃便跟随他来城里游玩。
“这块墓碑上怎么没有名字 ?”
简陋的石碑立在一块小土坡上,上面仅篆刻:“薛怀瑾,家父”,后面的三个字,不知怎的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字迹。冬璃替怀瑾从包袱中掏出一沓纸钱。
怀瑾凝视着石墓碑,眉间落下一剪阴翳。“兴许,字被哪个仇家刮去了。”他浅浅地说。
阿爹在世用一把唐璜刀行走江湖,没有人知道漆黑的刀背上沾染过多少人血。
“怎么不请工匠重做一块碑呢 ?”点好放在碑前的蜡烛,冬璃将点燃的纸钱散在土坡上。
青灰色香烟袅袅升起。
“我当然想过。可是...”怀瑾的声音有片刻滞顿,在冬璃听来,他的声音就像是含糊不清的哽咽。
“是太贵请不起吗 ?”冬璃无心随口一问。
“你? !”怀瑾低下头,有一种隐忍的怒意侵上心头,他泛白的指尖微微蜷起。
“抱歉。。。我只是随口问问。”冬璃小声说道。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冒然失语触碰到了少年的心上逆鳞。他,比她想象中要敏感很多。
薛怀瑾没有半分责怪冬璃的意图,他对她说:“不错。城里专精石艺的工匠手工费太高,家里经济不允许,我当真,请不起。这碑上的字... ...还是当年,我亲手刻的。”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句道歉的话。那日在江上垂钓,不慎说了几句冒犯姑娘的话,多有得罪。”他继续说。
“啊 ? ”冬璃困惑,挠了挠头,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都过去很久了吧。你不说,我早就忘了。”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怀瑾说。他凝视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眼神中看出异样。那张娇俏的脸,笑靥浮生,刻画小小青梅的倒影。
眼前的面孔既熟悉又陌生,他怎么也无法将它,与那副模糊不清的面容重合。
曾带给他锥心痛楚的人面,梦魇一般撕裂他的心脏。
“瑾哥哥,我好痛。。。”
“瑾哥哥,你那时为什么不救我 ?”
“我明明离你那么近,瑾哥哥。。。”
悠悠如啼血夜莺,死去的女童总在午夜,来到他梦中哭泣。
他想着,或许冬璃当真忘记了。
忘记了,也好。
忘了,就好。
薛怀瑾的话让冬璃摸不着头脑,他动容的神情让她心安。但说完这句后,他死寂的沉默,又让她极度不适。
冬璃隐隐心忧。
她看着怀瑾目光一直徘徊地落在香炉之上,燃烧殆尽的三炷香,在香炉上面堆叠一层厚重的灰烬。
“阿瑾不要太伤心,斯人长逝。你一直遵照阿爹的约定照顾着阿娘,你爹的在天之灵,会替你欣慰的吧。”冬璃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怀瑾听后像受了一锤重击,身体陡然一颤。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在伤心这个。”
“什么意思 ? ”冬璃纳闷,今天的怀瑾有点奇怪啊 ?
“算了,”怀瑾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他整理土坡四周的土壤,用新的砖头护好这片碑台。最后收起装贡品的布袋,在碑台上摆好袋中拿出供奉的水果,他转过头去。
“还愣着干什么,该回去了。”他催促冬璃道。
冬璃脚步轻快地跟上他。
血染的红霞飞在天际,落日浸溺在晚霞中,沉至西海余波里,化作一片荡漾的虚影。
天快要黑了。
两人路过一座村庄,打算找个地方露宿一晚。
村庄坐落于荒野里,冬璃走进村庄的入口,惊讶地发现一户户村民,房子空空如也。徒有村头几户明亮灯光可以落脚。
“这村子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啊 ? ”冬璃脚下的土壤,散发着恶臭的水汽。那层水汽如初生的白露,不过好像带有腐蚀性,不停地翻滚。
冬璃在村中穿行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正行走在一团森冷的烟霭中。“我能牵着你走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怀瑾。
“我怕。。。不小心陷进土里。要是找不到你,我就麻烦了。”
她还没将手伸出去,薛怀瑾却一把将她拉住。
少年掌心是滚烫的,他牵起她,是那样坚定。
二人走得好好的。冬璃脚下突然被一个东西绊住,她低头一看。
浮土黄泥之上,一块完好的脊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