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小雨骤然转急。雨季到来,南疆百姓来不及准备避雨的防具,天色便已经昏沉。
怀瑾模样欣喜地坐在垂钓的堤岸上,看着波翻浪涌的江海,那些肥美的鱼儿接连浮出水面。他奋然杆一起,就有一条嘴里吐着泡沫的大白鲟。
江上烟波千里,一个朦胧的人影从遥远的暮色中出现。
等到她来到他身边,怀瑾被雨雾淋湿的眼帘睁开,才发现此人是前来送雨具的冬璃。
她手里撑着一把木骨折伞,捧着一挂蓑衣,他抬起头,尚未转过身,却听她先开口道:“钓这么久了,怎么不回家呢? 身上淋湿明天也该病了。”
她的话音不辨悲喜,不知道是因为有情谊为他送的蓑衣,还是只因热心肠使然。
“今日收成不错,明天千万不要下雨才好,这些鱼能卖个好价钱。”
冬璃看怀瑾左手上撑着鱼篓,右手里还握如此之长的竹木鱼竿,让他放下竹篓站起身。
原来她是想为自己披上这件蓑衣。
奈何怀瑾的个头太高,她抬手的样子有些滑稽好笑。
“我来吧。”怀瑾道,他拿过她手上的蓑衣,利索地抖去发梢的雨水,一下披在了身上,转身重新坐回到板凳上。
“那,我先走了阿。”冬璃匆忙道了一声。
他把冬璃叫住了,“我送你回,天快黑了。”
冬璃这便会了意,等在他身边。又过了一阵子,怀瑾看鱼篓几乎灌满。站起来收掉手里的竹杆。
“噫?”冬璃奇怪一声,“你在用什么做鱼饵呀?”
“你猜。”他回答说。
“啊 ?”冬璃不明白地叫了一声。
薛怀瑾缓缓侧过身,贴着她的耳朵幽幽讲了一声,“虫子,你怕不怕? ”
“哦,原来是想吓唬我阿。”冬璃狡黠地想着,随后也只是淡定、言辞慷慨地回答:“笑话,我乃常年习武之人,怎会怕区区...”
“啊! ————”她一句话刚没讲完,便看到薛怀瑾手里拿的,蠕动的肉色条虫。
“这是什么啊,好恶心。”她嫌弃一句,慌忙躲开他伸过来,捏着条虫的手。
女孩子,到底经不起逗弄呢。
“这叫蚯蚓,你没见过麽。”薛怀瑾淡漠道。
“啊? ”冬璃又疑惑一句。
“平时下完雨,地上都会爬的。一定是你平时没悉心观察过。”他向她缓缓道,又嘿嘿笑了几声。
“说起来,这种虫子被踩烂在脚下,还是很有脚感的。”怀瑾接着说。
他平日一直在穿草鞋,将肉肉的蚯蚓踩死在轻薄的鞋底,脚下便有一种清凉滑溜的触感。
小时候喜欢玩乐,他经常在雨后捕捉泥潭里的蚯蚓。拿过细细的碧竹签,插在一条最肉的蚯蚓身上,那这条光滑的生物就在地上蠕动,成了一根绿色的毛毛虫。
“踩死它们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冬璃惊呼。
“这有什么的,”薛怀瑾大不在乎,“大自然的乐趣,你不懂 。”
“没有捉过昆虫的童年是不完整的,”他坏笑一句,“我还跟邻居家的女孩捉过蚂蚱斗过蝈蝈,扑过蝶。”
“嗯————”冬璃沉吟,感慨,“我的童年真的不完整呢,简直就像一场白色的噩梦。”
“噩梦 ?”
“是啊,”她的眼神微蒙地转向雨雾弥漫的江面——小舟伴着渔烟,几处木楫依偎舟身在江心空荡。渔火隔岸,几缕炊烟,萦绕着灯火蔚然的人家,“打我四岁有记忆起,就被丢弃在凤城飘雪的边境,终如一日守候冰凌密布的大地。。。”
支离破碎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残缺的城墙,耸然的瞭望塔,凶神恶煞的老城管... ...
“现在不是提及身世的时候,我们该回家了。”他不想让她回忆那些悲伤的过往,便打断她说的话,他提起随身带着的一盏油灯,拍了拍她的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