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瑜顺着这只手去看人,阿薰浑身被雨打湿,笑意却堪胜春阳照世,她温柔笑着,乍看下与周遭格格不入,像雪莲误入泥沼,即使沾染污秽,也褪不下她一身冰肌玉骨,再看又仿佛她生来就是为解救众生难,弃了长生乡,尝遍诸世苦。
“叶姐姐,别伤心了。”阿薰把杜鹃花别在叶希瑜发髻上,檀丝朱花,美人如斯,阿薰明明在笑,偏偏那么怜悯,连声音也是极尽温柔,“沧海仙神舍不得看诸生低眉。”
若世间有神,该是阿薰。
杜鹃被戴上的瞬间叶希瑜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灵力,比她接触到的任何灵力都纯粹,细究之下她惊觉来自阿薰!甚至连肩头的血迹似乎都随这场雨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希瑜一把取下发间的杜鹃,冷冷扔在地上,世间对万物都是平等的,一场雨下过来都低下了头,被妖兽祸害的残花得了阿薰的庇佑焕发生机敢和这场雨叫嚣,雨势越大,反而越艳丽。
寒光一现逼近阿薰,柳扶光的剑尖离阿薰只有一寸,他冷声道:“你是谁?”
阿薰做出那副茫然不解的无辜神情,故作困惑:“我当然是阿薰。”
阿薰白皙的脖颈多了条血丝,柳扶光没有怜香惜玉之心,陆杳亦是举剑对着她。
阿薰面色不惧,颔首浅笑,施施然踱步到杜鹃旁边。柳扶光栽下的杜鹃是浮青派的仙种,存活多年受灵气庇护,早已长成花树,却在今天毁于妖兽之爪。
“倒是可惜了。”
阿薰惋叹,手掌摊开,青光如风卷叶,她掌心微合,似风吹婆婆丁,青光散成碎星,叶希瑜沐浴其中,瞬觉气脉通畅,五脏六腑仿佛被圣水涤净。
碎星聚拢在杜鹃树身,它们托举起粗壮的树干,底下的根活了过来,如蛇一般扭动,扎根故土。
破败的花叶没入土中,枝上不断冒出新绿芳菲。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雨势弱了下去,阿薰没有说话,叶希瑜和柳扶光也没有进一步动作,陆杳沉不住气想动手,柳扶光钳住他的手腕,无声摇头。
她的实力深不可测,他们三人联手兴许都不是对手,幸好就目前看来,她没有恶意。
夜雨消霁,天光破云,朝阳辉光染红鱼肚白,两三春燕啼鸣,殷红如火的杜鹃在这一刻长满枝头,迎风而舞。
“岁月太长了,再放不下的事,活得长些都能成云烟。”长长的寂静过后阿薰终于开口,岁月素来留不住,她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故人,后来不知几时也送走了自己,“师尊、同门、敌友、萍水之人……”她顿了顿,摇头,“太多了。”
“我忘记了他们的名字,音貌,忘记了和他们相识相交的记忆,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阿薰说到这里笑了,说着哀伤事,声色死寂,“但我记得有一个人,他很喜欢杜鹃花。”
他是谁?叫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又是如何死的?
她忘了。
时间唯一施舍给阿薰的只有记忆里那簇如血的杜鹃花。
真无聊啊,阿薰不止一次的想,既然要忘为什么不能忘得干净?留着一簇记忆就会成执念,有了执念就会成愚念,画地为牢,一念仙魔,多么愚不可及。
叶希瑜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颤声问:“你……是花信?”
阿薰没有回答,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回不回答也不重要了。
柳扶光怔愣着,须臾,他胸腔仿若淌电,浑身都软了,只有心脏那里急切跳动着。
他有话想问,想了百余年,这成了他的执念,化作杜鹃青葱的叶和火红的花,“你的仙属中………有一位……一位……”锦绣华章一瞬言的柳少主头回说不出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位弹琴的仙人,对吗?”
柳扶光藏在袖中的手颤抖着,唯恐得到否定的回答。
阿薰……她更适合花信这个名字,花信沉思着,仔细回想那是谁,柳扶光只觉得时光漫长,等待的须臾敌过他寻找的百余载春秋。
“你说客寿啊。”花信想起来了,云淡风轻的告知柳扶光想知道的结果,“有是有,不过已经死了。”
大概是花信的表现没有说服力,柳扶光白着脸,面对一直敬畏的神冷言威胁:“告诉我实话。”
花信不是真的阿薰,她是曾经赢得残酷的夺神战赛的神,这世上没有她畏惧的人,“真的死了。”
担心柳扶光还不信,她补充道:“我醒来后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仙的灵气。”
换言之就是------
花信惋叹一声,可惜道:“我的仙属们死绝了。”
再无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