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关于忘川河有个古老的传说:忘川水,天魔泪。这一说法是真是伪,已无从考证,毕竟忘川河已存在了亘古时光,而今的九州八荒,与它同齐寿的人已是寥寥,亲眼目睹它诞生过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缺乏实据,再有形有色的传说也只是传说,无法判别真伪。更何况,多数人认为这个传说实在离谱,因觉滴泪不可能翻腾成河,也因觉万恶如天魔,根本不会流泪,更因自鸿蒙初开,万载光景六界也就出了一位天魔。独木难□□魔头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哭出一条河呢?
基于此,这一传说便也只是传说,是人们无聊时的谈资,是父母用来哄孩子开心的故事。
然,虽然忘川河的来源是未解之谜,但自混沌之始,天地之间只出了一位天魔,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唯一的天魔,名唤铭天。十万年前,仙界与魔界发生旷世大战,魔界节节败退。可就在仙界即将大胜时,年仅一万岁的魔族公主,铭天,却离奇地在一夜之间练就了别人几十万载也练不成的天魔之力,成了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天魔。凭借强大的魔力,铭天重创了仙族,彻底扭转了魔族将败的处境。可,正当魔族胜利在望,反转却再一次发生,这一次反转极为荒唐,论其荒唐程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铭天突然弑父,而后又手刃了亲叔,再而后她自裁于忘川河边,身死神灭。其佩剑弑神剑沉入忘川河底,不知所踪。六界第一位天魔,仅存在了短短几十日,便是不复。
顿生了如此变故,魔族一夕之间溃散成沙,仙族则势头大涨。不出十日,魔兵便彻底溃败,仙族反败为胜。恐魔族残兵日后会东山再起,也惧天魔有朝一日会转生轮回,外加魔族哪怕只余一口气也不肯归降,仙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倾尽全界之力,将魔界众生,包括天魔遗魂,全部尘封在了不见天日的九幽炼狱。
自此,魔界从六界之中消失,六界只余神、仙、人、妖、冥五界。唯有废弃的魔界大地,淌于魔界大地的忘川之河,沉落于忘川底部的弑神剑,以及人们的记忆,能证明魔族以及天魔,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伴着魔族的消失,魔界大地也变得畅通无阻,其余几界生灵俱可自由出入其中。
许是当年的天魔太过可怕,而今哪怕十万年光景已过,沧海已成桑田,万象皆已易貌,仙界之人仍对天魔忌惮万分,唯恐有一天那死了十万年的魔头会从九幽之中蹦跶出来。因心中有惧,每隔四万年仙族便会去加固九幽上方的封印。只是,炼狱上的封印自然不是随随便便能加固,唯特定法术方能加固,仙族给这一特定法术取名为圣灵心法;圣灵心法亦非一般人能修炼,唯灵力强大且开了某道特殊灵脉的人方能修行。仙界每四万年会择出一位能人修炼此法,此人被仙族尊为圣主。
担此重任者,幼时起便得闭关修炼,直至学有所成,才可出关。出关后再开那道特殊的灵脉,若开脉顺利,则可正式承位,承位后立入圣灵大殿,习圣灵心法。
奇怪的是,按理说这仙界圣主本可由一人一直担任下去,可仙界却非要每隔四万年便选一位。历代圣主完成封印之责后,便会立刻退位归隐,仙界则会选出新一代圣主。至于退位圣主具体归隐到了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正是魔界陷落的第十万年,第三代圣主已诞世了两万年,也闭关了两万年,而今灵力有所成,即将正式接任圣主一职,入住圣灵大殿。
这一代圣主,出自仙界凤族王室,名唤凤铭。今日,便是凤铭出关承位之日。
此刻,月陨山,凤鸣殿。
凤铭歪着脑袋,望着天上金色的结界,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灿烂的笑。
“真好,今天就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女孩眯起翦水一般的眸子,喜不自胜地咕哝道。自她记事起,便一直被困在月陨山修炼,唯遇大事才有机会出去。而今终能真正离开这个囚了她近两万年的地方,心情不免激动了些。
“小祖宗,别盯着窗外的结界了,你再怎么盯,也不能把它盯出一个窟窿。”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仙一边为凤铭束发,一边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别看窗户,看镜子。不然辫子梳歪了可不赖我哦。”言罢,她顺手将凤铭的脑袋扭正了。
女仙名唤白露,是凤铭的贴身侍女,这么多年来一直住在月陨山之中,负责照顾凤铭的衣食起居。两人虽名为主仆,实际更似朋友。
“收收心吧,山那边还是山,牢狱外面是炼狱 。”白露很无情地给凤铭泼了盆冷水,“你此番出关,便得立入圣灵大殿,习圣灵心法,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苦。”
凤铭倒是没被湮了兴致,眼底的喜悦未有退减:“无妨,只要我能从这巴掌大的地方里出去,就足够了。以后是苦是甜,等以后再说,现在开心就完事了。你想打消我的兴致,没门。”
白露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心道这月陨山占地好歹也有上千公顷,怎么也不能算是巴掌大之地吧?
“时辰快到了,丫头你磨叽好了没?外面的蜗牛都快从树底爬到树顶了,你怎么还没弄好?”这时,凤鸣殿外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紧接着,紫檀木制成的门被轻轻推开,淡蓝色的光点如清风一般向屋内徐来,同时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玄关之处。
墨色长发似陨了群星的银河,顺着男人颀长的身躯一泻千里,旖旎而神秘。发丝摇动之间,绝代风华毫不低调地竞相显现。黑色双瞳如被时间沉淀了数万载的黑曜石,蕴着说不出的古朴。蓝色长衣轻盈飘逸,随着微涌的气流而轻轻摇动,似乎随时会融化在周遭涌动的气流之中。
此等风华,只应画中才有。因风华太甚,此人显得与周遭景致略有格格不入,仿佛两者来自不同世界。当然,男人说话的语气与其身上的气质也格格不入,前者过于亲尘,后者过于出尘。
此人名唤明霏,乃凤族战神,也是凤铭的师尊,负责教导凤铭。
这么多年来,月陨山一直只有这三人尔。
“这事你得问白露,不能问我。”凤铭闻声,朝明霏看去,摊开手一脸无辜地说道。她表示她磨叽得久是因为白露给她束发束了太久,并且还将更久。
由于扭头扭得过于突然,她尚未完全成型的发髻脱离了白露的手,散成了乱麻。白露看着那团已不知是第几次意外散架的乱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撇得干净。我为什么束得慢,你心里不清楚么?”还不是因为你的脑袋一直在玩天魔乱舞…
“一定是因为我平时给你安排的活儿太少了,以致于你手脚迟钝,技术不佳。”凤铭不假思索地答道,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惹得白露再一度送了她一个白眼。
“不如别束了,就让她这样披头散发吧。我看她这样也挺好看的。”明霏走到凤铭跟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白露说道。
“这成何体…”
“凤皇找我有事,我待会就要走了。我现在…有事要单独和凤铭说,你先出去一下吧。”明霏突然打断了白露的话,顾自说道,脸上的表情罕见地严肃。
“行,那你快点,不然她这头发是真没时间束了。”见明霏这般表情,白露心弦倏忽之间莫名变紧。她一边下意识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一边自觉离开。
“找我何事?你支开白露,不会是想谋害本殿吧?”凤铭挑了挑如星似月的眉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正经点正经点,我有正经事要和你说。”明霏没有理会凤铭的玩笑,而是支起了一副无比认真的嘴脸,说道。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玦,缓缓蹲下来,用无比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这个你且收好,不能让它离了你身。记住,一定不能离了身。”
凤铭接过玉玦,眯起凤眼一脸兴奋地对它看了又看,然后瞥了眼明霏,故意说道:“我嘛,最不喜欢戴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花里胡哨,所以你让我时刻戴着它,未免过于委屈我了。不过,既然是师父送我的,我一定会好生珍藏着,好生宝贝着。”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觉得,明霏过于强调“不能离身”这点了。这被莫名强化的重点让她觉得事有蹊跷。
果然,明霏一听这话不淡定了:“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怎么连为师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了,你不是最听师父的话了吗?”说着,他故意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师父老了,爱管闲事了?怎么连为徒这点小小的事情也要管?你不是最惯我了吗?”凤铭学着明霏的句式回应道,脸上是和明霏别无二致的痛心神情。
“丫头,你给我认真点。”明霏收起了脸上的表情,重新摆出了一副认真严肃的嘴脸,“我…我告诉你,这个玉玦你必须给我时刻戴着!”语气逐渐霸道。
“那得劳烦您老人家寸步不离地监督着我了。”凤铭一脸得意地回话,心道:你现在再怎么说,待我入了圣灵殿后,你还不是天高皇帝远…
入圣灵殿的,唯她一人罢。此后经年,明霏便是想管她,也是有心无力。
明霏听罢,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而后道:“罢了,摊牌吧。也许和你阐明这件事,才能…”似在对凤铭说,又似在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