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铭眨巴了下眼睛,一脸茫然。
明霏站起了身子,并微微低下头,念咒,催动仙力。俄而,淡蓝色的流光从凤铭身上涌出,然后如烟火一般朝四周散开。偌大的房间一时间被蓝色的光点充斥,像暮秋时节被萤火霸占的密林。
凤铭挑了挑眉梢,诧异地看着周遭的蓝色光点,心下生惑:这些光点…好像是从她身上涌出的,莫非这些年来她体内一直藏着明霏的仙力?
然而,接下来,让她更为困惑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蓝光的增加,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细微却又强烈的变化。
那种变化,很莫名。仿佛顷刻间世界变得死寂,死寂得让她感觉不到任何生气,无法辨别何为天何为地,何为生何为死,何为天堂何为地狱,一时之间竟生出了一种生死颠倒的异样感;死寂得让她觉得时间似乎被悄悄凝固,所有一切也一同停滞了下来,太阳消失了,清风不见了,空气迷路了,连呼吸与心跳都寻它不到了。
死寂到让她无法找到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几乎是本能地,她抚上了自己的心脏,想要找到自己仍活着的证据。却惊恐地发现…她居然,没有心跳。
她瞳孔蓦然放大,英丽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她又不是鬼魂,怎么可能没有心跳?除却没有生命的冥界之物,这六界众生谁能连心跳都没有?纵使是不受天地法则约束的天魔,也不会如此。可冥界与其他几界在空间上完全隔绝,冥界生灵断不会出现在其他界。她为仙界之人,活生生的人,岂会为冥界之物,岂会有冥界之物特有的体征。
“怎么可能…”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声音低如蚊呐。同时她又抚上了自己的脉搏,继而发现…她也没有脉搏。
一个没有心跳的人到底该怎么活着?
“你体质特殊,心本不会跳动。这些年来,我在你身上施了术法,掩盖了你心脏不会跳动的事实,是以你一直不知这件事。可,以后你就要离开我身边了。距离变远,我的术法怕是不会再有效,所以只能另想他法来掩盖你的秘密。”明霏看着凤铭困惑的神情,缓声解释道,眼底晕染出一片比六界更邈远的苍茫,“这个玉玦非寻常之物,上面被我下了咒术。只要你不让它离了你身,它就能帮你掩住这个秘密。如此,这件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话落,他走到离凤铭更近的地方,顺手拿起她手上的玉玦,将其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你现在再试试,看看能否感受到心跳。”
玉玦戴上脖子的那一刻,凤铭感觉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感觉自己猛地活过来了,瞬息功夫从阴间反坠到了阳间。她蹙着眉,试探性地抚上自己的心口,欲验证明霏之言是否属实。
砰,砰,砰,心脏果然恢复了跳动,明霏果然没有骗她。
“我…为什么会…”凤铭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周身之血始于心,再特殊的体质也无法跳脱这个法则。她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怎会连心跳都没有?关键如此离奇的特征,她亲爹亲娘却似乎并不知晓。就连她这个当事人,也是今天才知晓。
明霏低下头,轻声太息。默然了片刻,信口而道:“嗯,天命圣主,体征自是与旁人不同。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异其体征。”
“歪理倒是一堆,你说我父帝怎么会选你当我的师尊。”凤铭笑道。继而又迅速收起笑容,盯着明霏躲闪的瞳,正色道:“你且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有这体质,为什么我有这般体质我母后与父帝却不知?为什么…你似乎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认真点,别和我开玩笑,不然我可要当个不孝徒、赠师父大人一个欺君罔上之罪了。”最后半句纯粹是玩笑话。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便回爱徒一个以少犯长、不敬师长之罪吧。”明霏先是轻笑了一声,而后从容回应。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何故生得如此体质,为师不知。但,你要守好这个秘密。不然,我不敢保证‘公主变怪物’、‘圣主变妖魔’、‘万人敬变万人畏’的桥段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同时,他拍了拍她肩膀,然后顾自转身,顾自离去。
“这么急着走做甚?哪有说秘密说一半的…我才不相信你不知道。”凤铭倏然起身,朝着明霏离开的方向疾步走去。怎奈他出门便用了瞬移术,是以她并未追上他。
“好,好得很。莫不是你对本殿做了什么万恶之事,才导致本殿有这般体征?莫不是你在想着法子坑死本殿以继承本殿的圣主之位?”凤铭一边冲他消失的方向呐喊,一边用手在挂于胸前的玉玦上来回摩挲,心底里的疑惑如泛滥的江水一般翻腾澎湃。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明霏不会害她。两万年相处,她已把他当成了至亲,主观上的感情让她自然而然地相信他,是以方才那句“莫不是你想坑死本殿”不过是喊着玩。但女人的直觉同样告诉她,明霏一定知道事之缘由,他是明知始末还故意隐瞒,是以她心下不免有些不爽。明明她才是当事人,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没有心跳,为什么…与她并无血亲关系的明霏,会是最先知道这档子事的人。
“小祖宗,嚷嚷啥呢,和你师父吵架了么?我看明霏走得那般急,一定是被你惹生气了吧。”凤铭正冲着明霏消失的方向呐喊,白露却不知从何处走到了她身旁,“你呀,虽贵为公主,但无论怎么都是他徒弟,对他得放尊重点啊。”
“我哪有本事把他气跑,分明是他说事说了一半便非要走人,我强行挽留可他却弃我于不顾…”凤铭看向白露,皱了皱眉,故作委屈地说道。
“说了什么事啊?”白露的语气充满了好奇。
“说了你天天偷看他修炼的事。”凤铭并未实话实说,而是耸了耸肩,一脸坦然地胡扯八道,“还说了你枕头下的木匣子里满是他丹青的事。”
白露一时间双颊通红:“他…知道了?”
“我就纳闷啊,世上怎会有这般离奇的事。他那种无情无义、无德无才、无色无貌、无一优点之人,居然也能受到女仙的青睐。”凤铭朝白露挤了挤眼,嘴角扬起一丝不怀好意的浅笑。
“怎么说你师父的!人家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优点,怎么到你嘴里变得一无是处了?”白露一听凤铭这么说,颇有些忿忿,立刻便护上了。惹得凤铭立刻向她抛出了一个“被我逮到了吧你果然心悦他”的小眼神。
白露见状,便也不再掩饰,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他…怎么知道这事的?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向你言说他对此事的看法?你且告诉我,一五一十告诉我,不管好的坏的都告诉我,好么?”
凤铭“噗嗤”笑出了声,白露登时间呆愣在原地。接着,凤铭拍了拍白露的肩膀,故作老成地说道:“丫头,别紧张,他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有天去你房间找东西时,不小心发现了你枕下的放画的木匣,这才……姑奶奶,别瞪我,我错了还不行么。”
白露认真地看着她,正色道:“那你…可别把这件事拿出去乱说哦。我…”我不过一个卑微的仙娥,而他贵为凤族战神。那些心思,产生了都是以下犯上,更遑论说出。
凤铭却不知白露那些小九九,只道她是觉时机未到才不愿说出。立刻竖起三根手指,目色虔诚地说道:“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姑娘,你表现得确实很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师父他生性愚钝,才不知你心思。”最后一句话刻意用了老成的语气。
“那我以后注意点。”白露拉起凤铭的手,微微一笑,说道。
凤铭则美滋滋地在心里想着,白露和她是同辈,明霏则比她长了一辈。若是白露真的能把明霏收入囊中,那她和白露的辈分是不是该往上涨一涨?这岂不美哉!
“回去吧,我给你束发打扮,不然真得用仙法来解决了。”
仙族之人其实可以用仙法梳妆打扮。然而仙族有一连续了万年的传统,那就是出席重要场合时,不可用仙法装扮。是以,白露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手动为凤铭束发。
说着,白露把凤铭拉回了屋内,把她在梳妆台前按了下来。而后拿起梳子继续为她理发。
这一次凤铭没有乱动,因为她已无心去观望窗外之景。
她在认真思考,她为什么会没有心跳。当然,思虑再久也得不到合理的解释。
在她没有弄清这是为什么之前,她会守好这个秘密,直至一切水落石出。凤铭一边用手摩挲着胸前的玉玦,一边在心里这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