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愿与风儿诞下皇子？”还不是空话？
江焘讪讪冷笑。
萧怀瑾做出无辜模样，只是出口的话却是在戏弄他：“江爷爷，你又问错了，不愿让淑妃与朕诞下皇子的不是朕，而是赵莫两家，毕竟朕只是个傀儡罢了。”
这个黑锅还轮不到她来背。
江焘彻底说不出话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陡然显出颓唐老态，背脊依旧板直着，却再没了先前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傲气。
萧怀瑾还要往他伤口继续撒盐：“反正与胡人一战是在所难免的了，先不说你的好孙儿能不能在此战中活下来，退一万步，便是他活了下来，江家也能够保全自身，可等未来战事平息，武将地位必定逐渐式微，兵权也绝不会永远握在你之一族手上，到那时他们两家想弄垮你江家是什么难事吗？”
江焘简直要讲牙根咬碎，强撑着黯哑道：“照陛下所言，江家是必败了？”
萧怀瑾偏过头，下半张脸被抬起的牡丹团扇掩去，只留下一双豺狼般野心勃勃的眼。
“江爷爷，你知道你的生路在哪吗？”
她的声音轻如烟雾，听得他恍惚。
“江家与赵家和莫家不同，他们两家的矛盾在于他们都想做皇权的代表，但他们也同为文臣，同为世家，小的利益虽不同，但大的阶级是一样的，必要时，也可同气连枝。可你肯定是他们的共同敌人。江家想要存就必须弄清楚你的盟友是谁，你要和谁合作才能与其抗衡。”
江焘心中震动，“陛下的意思是？”
萧怀瑾歪着头，用团扇虚点了点自己。
“朕方才所言，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朕确实只是个傀儡皇帝，可，若朕不是呢？”
她朝他走近一步，分明比他还要矮上不少的少年女皇，此时却仿佛是引人坠入深渊的恶魔。
她肃起声正色说：“如今朕就像被名为世族的绳索所捆住，可朕若是有一把刀，斩断了这些桎梏，傀儡便不再是傀儡。”
“而对朕而言，朕需要这些世家来维护皇权，可朕又不想一家或几家妄自尊大，威胁到朕的地位，那采取制衡措施是最好的。所以朕会用江家去牵制其他氏族，当然，朕也不会让你一家独大，但若你忠心不僭越，至少朕可以保证，只要朕还坐在这位子上，江家便永远是朕的刀。”
说得倒好听，可她先把他江家的困境一一指出来，再大发慈悲似的提出要联手，根本就是在逼他同意。
“原来陛下之前所说的甘愿做傀儡，都是谎言。”江焘恨恨斥道。
萧怀瑾把手一摊，“兵不厌诈。”
她看着江焘一副气极模样，恨不得生啖她血肉，觉着也该安抚安抚他，于是给出了甜头。
“你放心，朕不是空口说大话的人，若你愿意助朕一臂之力，朕自然会想办法保住江源。朕还可以承诺，若他得胜归来，便赐他尚方斩马剑，行先斩后奏之权。如此，便是赵莫两家也动不了江家。”
尚方斩马剑乃是皇帝御用宝剑，代表的是皇权，可越过皇帝，断奸臣，诛奸赃。
这样大的权力，她竟舍得给他？
江焘不可置信，瞪大了一双眼想要在她脸上看出欺骗的痕迹。
然萧怀瑾笑的不能更坦荡。
“你不信朕也没关系，大可以把朕方才的话说与赵长文、莫归鸿或是其他人听，只不过除了让朕的处境更艰难之外，也无法救江家出泥潭。江爷爷，你可想清楚了。”
她的尾音扬得轻飘飘的，落在他耳中，却如一颗颗巨石压在他心口，坠得他胸中钝痛。
春日艳阳无限好，可他只觉如履薄冰。
草莽出生，在战场上打拼了半生，他失去了所有儿女，好不容易坐上了大齐第一大家的位子，本以为正是江家春风得意之时，谁知再烂漫，最终也像簪在她鬓上的那支牡丹，成了她的掌中之物。
江焘抬头望日，耀目的光华刺得他睁不开眼，但他并不移开视线，长叹一声，自嘲笑道：
“陛下如此年纪竟有如此心机，老夫佩服。不愧是高祖和太宗的血脉。”
正如她所说，这是对江家最好的选择，她开出的条件已是诚意满满，他不服气也得服气。
萧怀瑾深嗅一口园中花香，心旷神怡。
“照陛下的意思，是时候准备与胡人交战了？”江焘估摸着，萧怀瑾这些日子频繁问及边境战事，此番又借此拉拢他，该是有应战的打算了。
可他还有些信不过现在的她，“陛下保证能保住老臣的孙儿？”
“江爷爷，”萧怀瑾却答非所问，“李检前两日来信，说一路顺遂，再不久便可准备返程。”
他自然也得了消息，甚至他的人带来的消息还更详细，将与李检一同返京的，除了私库财物，还有先帝的几位旧部。
但萧怀瑾在此时提到李检，应该要让他一同带兵对抗胡人，支援保护江源的意思。
且李检此次返京后，她必定会想法子提拔他，一旦他在边地战事中凯旋，加官进爵更是挡不住的。
她打算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江焘还是有些担心，可她好像很看重李检，而她也确实需要江家，肯定不会看着江源死，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李检回京也还有月余的时间，再此之前，他得先自己准备起来。
江焘不愿再逗留，打过招呼便要走。
萧怀瑾却突然出声止住他。
“对了，劳烦江大人再替朕查两个人。”
江焘转身看她，眉间蹙紧，“陛下想调查谁？”
她面色冷然，“户部尚书颜述，新科进士薛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