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温诚姗姗来迟,见温元臻没躺在床上,室内又无旁人照顾:“怎么不好好躺着?病得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温元臻盯着父亲的眼睛,明眸善睐,只笑不说话,哪里还有方才的孱弱。
父女默契,四目相对间他就明白了自家女儿,肯定是有什么盘算。他冷静下来,看温元臻神采奕奕,且汪语明显也知道内情。不由得心下一松,倒了杯茶水,灌了下去,觉得不够又添了一杯。
温元臻吃笑:“父亲渴成这样,定是问了大夫许多话,对我的事十分挂心。”
温诚喝了茶,方觉甘甜解渴:“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元臻感到不好意思,神神秘秘地凑近父亲耳朵,和他说悄悄话。
温诚眉头皱起,他不太赞同:“你又胡闹些什么?”又扭过脸对汪语:“这种事,你别让她任性。她不愿意去,等我回来上门赔罪,何必装病。”
汪语面上难堪:“是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温诚还要再说,被温元臻拦住了。她从桌子底下握住汪语的手,想让她不要难过:“母亲对我,没有不精心的地方。是我自己不想去。父亲,我只是有些怕。”
温元臻一句“害怕”让温诚再无暇他顾。
他看着初长成的女儿,洗去了装病时用的脂粉,不施粉黛却明艳照人。这是他唯一的爱女,好交际、爱打扮,唯独对她生母的家人退避三舍,如何能不感叹一句世事难料。
温诚心里思绪万千,又想到要面对杜老夫人,感到许多羞惭与无力。他揉揉眉心:“无需费这样多周折,你在家休息,我携礼前往。”
温元臻感到久违的羞惭。她低头,摩挲着桌子的边缘,不去自己外祖家,还想出装病这种办法,是牵累父母,要为她摆平一切。
温诚见她头快低到地下去,安抚愧疚的女儿:“父亲会为你处理这些事。你不需要害怕。”毕竟当年的事,给温元臻留下了不小阴影。她不想去,也是情理之中。
汪语有心给父女俩留单独叙话的空间,站起来辞别:“我下午要见庄子里的管家,听年成和过冬的事,就先回去了。温元臻想留下汪语吃饭,只是她态度坚决,就只能随她去。
汪语走后,温元臻因负疚,对父亲是百般讨好,握着他的手撒娇,连声问父亲近日公干,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舟车劳顿,定是又瘦了,回府后要好好补一补。
温诚一番慈父心肠,被哄得飘飘然,两人默契地将这件事揭过不提。
温元臻扮演乖巧女儿得心应手,对温诚体贴备至:“您此行是否顺利?济北之事,妥善解决了吗?”
温诚闻言却不复欣悦之色。他犹豫着要不要对女儿开口,讲讲他近日在济北公干的阴私,要她清楚这太平盛世下掩藏的暗流涌动。
温元臻本预备吹捧他亲力亲为的,察言观色到不对后,立马想换个话题遮掩过去。她对如何与父亲相处简直是得心应手,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父亲消停:“近日京城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工匠都是江南来的。上次小宴,晋七娘戴了他们家的花钗。我很喜欢,父亲也送我几套好不好?”
温诚被她一打岔,早忘了之前要说些什么。他揉揉额头,匆忙借口有公事要处理:“元臻啊,刘先生还在书房等我。这些事都由你母亲做主。爹还有事,就先走了。”
走出蘅芜院后,温诚在去书房的路上暗自惆怅。养女儿堪比吞金兽。日日不是要珠钗,就是要罗裙。他答应了要绿松石耳坠,又来要浮光锦、月影纱。
将来什么样的人家才能供养起女儿?
显贵之家规矩多,富贵人家又未必有权,温诚认真地盘算起招赘的人选来。
留温元臻在原地跺脚。虽说她只是要岔开话题,但父亲竟然连买些金玉装点也不舍得给她吗?
温诚公干归来,这难得的温情与逗趣时光,也没让温元臻一连紧绷多天的心放松下来。她看着飘扬的雪花与父亲离开的背影,心里生出更多疑问来。
多年没有来往的杜家的赏梅宴究竟暗藏什么乾坤?给她寄信的人又是为什么阻拦她?温元臻想不明白,她只想窝在自己小小的壳里,并不忧心或许欲来的风雨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