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雪簌簌下了一整夜,冻云冷霜凝滞了原本的如画风景。侍女掀开帘子,迎大夫进了温府蘅芜院。温府大小姐素来身体康健,今日却突然说身体不适。
房里烧着炭火,暖意融融。她还盖着厚重的被子,额头沁出了薄汗。此刻美人微恙,蛾眉微蹙、愁眉倦容,很是惹人怜爱。
温夫人汪语早已在温元臻的撒娇中知晓了内情,愿意为她的戏圆场。此刻边摸她的额头感受温度,边询问大夫温元臻病情如何:“昨天下了雪,她兴许是受了凉。劳烦您看看。”
府里惯请的大夫是温夫人的族叔汪修明,因祭祖回乡下庄子去了。
此次来的大夫在城南铺子里开医馆,对温府里夫人、小姐一概陌生,回话时不免分外小心。于是谨慎地搭了帕子,给温元臻诊脉。不过诊来诊去,这位温小姐好像没什么问题。大夫满腹狐疑,疑心是自己不够稳妥,换了只手重新搭脉。
温元臻当然没有生病。昨夜在考虑是否要狠下心真病一回时,她在窗口呆愣了一小会儿,就被贴心的珍叶发现,关严了窗户,仔细确认夜里不会灌进来风,还叮嘱她把被子盖好。
只是雪景给了她充足的灵感,她装一场病,换一回安心。
满屋子静悄悄,老爷夫人和仆从的目光均在此处。温元臻却偷偷拿藏在被子的手牵汪语。
汪语此时看她作怪,便用眼神警告她,怎么也要唱念做打,把戏演全才行。但对上温元臻亮晶晶的、带笑意的眼眸。她又软了心肠。
温元臻爱玩,见汪语不理她,变本加厉,又要挠汪语的手心。
汪语轻拍她一下,让她收敛一些,别被屋内其他人发现端倪。温元臻把头略偏过去,作出轻咳的动作,纤长的羽睫随之轻颤。
汪语从善如流,立在她身前遮掩,和大夫继续补充起“病情”:“元臻生下来便体弱。我们求医问药,替她精心调养。她一生病就格外紧张些,请您务必仔细。”
她温柔娴静,讲话又不徐不疾。大夫本有心讲温小姐没病没痛,不必担心。听了这话,又怕温夫人口中所说的“素来体弱”牵扯甚广。万一温小姐出什么岔子,自己作为大夫的声誉要受影响。
只得沉吟一声,作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温元臻脉象平缓,跳动有力,完全不见病相。大夫看不出问题,还是只能得出温元臻六脉调和的结论:“小姐脉象平缓,应是问题不大。”
温元臻适时又咳嗽出声。她容色实在苍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温父至济北办事,今晨方回便知爱女生了病,早心急如焚。又兼汪修明不在家,临时去找别的大夫,好一番折腾。此刻见她难受,早就急得团团转:“如果这病不要紧,那元臻为什么这样难受?你从实说来,不要隐瞒分毫。”
他倒了杯温水给女儿,要她润润嗓子。
珍叶急忙接过水,借拍背顺气的工夫,轻声嘱咐已温元臻:“别演太过了,再演老爷要怀疑你生了严重的急病。也别喝水,替你搽的粉都要掉了。”
温元臻装作抿了一口,止住了咳嗽:“我只是呛住了。现在好多了,父亲别担心。”
大夫摸摸胡子,打定了主意:“天寒地冻,小姐或许是着了凉。先开上几副温和滋补的药吧,过几日再作调整。”
温诚忙着确认细节:“只是受凉,没有别的?”又跟着去听大夫讲忌讳和药性,反复确认这病不重才肯罢休。他忧心忡忡,也没理妻子轻抚他衣角的手,更没看见女儿拼命冲他眨眼睛。
温诚问完一圈,觉得饮食、服药再无遗漏之处。又去吩咐小厮、侍女各司其职,炉火要烧得旺,房内要烘得温暖干燥。夜里要叫温元臻起来喝水,不许她出去玩,也停掉一应不好克化的点心之类的吩咐。
珍叶强忍着笑意,一一应了:“老爷,我们都记下了。您先去看看小姐吧。”
温诚答好。于是这才理理衣裳,拉住小厮看他的冠是不是正,得到肯定的答案才进门。
温元臻洗了脸,正无聊同汪语分果子吃。因在室内,她衣着单薄,坐在圆桌前,撑着头等父亲进来。左等右等,温诚还是不见动静。因为坐不住,她又站起来趴在窗口张望。
汪语和他多年夫妻,怎能不知道他的性子,给温元臻斟了壶茶:“还有的等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关于你的一应事务,他都不假手于人。”
她轻叹一句:“十多年来,连我也不能插手。”语气寂寥,声音又轻,温元臻并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