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近一步,俯身到温元臻耳边。
温元臻避无可避,前有赵止钺,后靠在了亭子中的立柱上,她被困其中,涌起了羞恼之情。她不习惯他突然这样的强势偏过头要挣脱,睫毛乱颤,躲开他炙热的眼神。
响晴时化雪,亭上的积雪化成了融水,溅落飞檐时有嘀嗒声。
赵止钺倏然意识到他的不妥,手松开了她的衣袖,慌乱地退后几步,仓皇地背过身站着。他只是希望温元臻能更相信他,那些不便透露给她的内容,或许会重创她。
没有人会忍心伤害她。
可是明明他们这样熟悉,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他还是没办法从容不迫地提出诉求,而是在眼神交错的几秒钟内心脏乱跳,忐忑不安地等待回应。
他心存期望。
可偏偏温元臻这一次并不想退让:“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两人一时陷入僵局,互不相让。
最后是赵止钺低头,他不情不愿地吐露了所知道的:“你听到不要害怕。我要说了。”
“我听着呢。”
“我真的要说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温元臻敷衍:“是,你真的说吧。我接受,你哪怕说你其实是鬼我也不会惊奇了。”
赵止钺没好气地敲了她一个爆栗:“鬼才不会和你将这些。我所知道的是,沈学文父母之死,他全家灭门的惨案,与杜家有关。他此番上京,便是要来报复。你要做好准备。”
温元臻捂着头还有点发懵,眼眸滴溜溜地打转。
赵止钺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嘿,温元臻,回神了。”
温元臻趁机报复回去,也赏了他脑门一下。这才公平。
轮到赵止钺说不出话来,捂着头惨叫:“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要存心报复杜家,却又进了你们家门,认了伯父当老师。元臻,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这些温元臻又何尝不知道,她只是被倏然降临的秘密冲昏了头脑。
杜家、沈学文、报仇,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如同漂泊的孤舟,使她不知将往何处。
她与赵止钺分别后,便回了屋,表情比前些日子推说有病时,更愁云惨淡。她心情写在脸上,被侍女珍叶看在眼里,全记在了心里。
珍叶坐在门边矮凳上,拨弄着盆里的炭火,听着众人闲聊。
小环最年幼,她梳着双平髻,两边各戴一朵时兴珠花,娇俏灵动,此刻正兴致勃勃:“开春后我们去踏青吧。上次去郊外,珍叶姐姐还给我编了迎春花环。”
窈云应和她:“怎么不提我给你折的柳条?不仅能踏青登高,我们还可以去放纸鸢。这次我要找书画坊里最好的画匠,将其他人的都比下去。”
“我想要老鹰的。”小环兴奋。
“那你呢,珍叶姐姐,你想去什么地方玩?”
珍叶兴趣并不在此:“我哪不想去,我还是跟着小姐。春日里,她肯定要去赏花斗酒。赵府的藕粉酥做得最好,许府的茶叶最醇香,兴许我们还能分一口许小姐府上的女儿红。”
小环听到吃,更来劲:“远的不说,年后府上就要发工钱。再加上小姐病好,老爷太太心情好,咱们或许还能多领几个月赏钱,到时候阿哥带我买糖葫芦、灌汤包吃。”
小环姓陈,是家生子。父母兄长都在府里办事,再加上她嘴甜,一口一个“姐姐”哄得人心花怒放,很能吃得开。温元臻派她去库房要个笔墨的工夫,她都能带回府里某个嬷嬷的外甥要进京,问能不能在府里找个差事的消息。
温元臻万事不管,只随她去。她哥哥陈敬也在温家铺子里帮忙,常为温元臻传消息、递东西之类。
窈云羞她是只馋嘴猫:“你就想着吃,再吃下去,新发的衣服你就穿不上啦!”
小环气着去捉他,也要抖落她的小秘密,两个人笑闹起来,一时之间气氛融洽。
这边动静热闹,珍叶眼神却留意着那厢安安静静,躺在卧榻上的小姐。
当下蘅芜苑正门窗紧闭,炭火暖意融融地响,侵人寒意渗不进这一方小天地。温元臻正盖了一层薄衾,愣怔着望着帐子顶发呆。
珍叶体贴她,越过正嬉笑的侍女们,坐在她床前,温声软语地劝:“现在要睡,晚上又睡不着了。不妨下床来烤烤火,夜里手脚也不冰凉。”
温元臻如梦初醒,看清是珍叶,把头偏过来,拉着她的手:“珍叶,天已经全黑了吗?我想去见父亲。”
珍叶掖掖她的被角,回答说:“已经晚了,明日再去”。
温元臻把脸贴在她的手上,有温热的触感传来,觉得自己已经卷进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