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按古图书,名河所出曰昆仑云。”
——《史记·大宛列传》
张擢递了帖子,却并不急着进去。
西祁土司府非但建有精致典雅的花园和大气庄重的土司衙门,其本身更是一处精心营造、易守难攻的营堡。
堡中仅在籍官兵便有数百人,更遑论祁氏辖民千户,并蓄养土兵、家丁若干。因而这处休养生息之所,也染上了铿锵金戈之气。
箭楼内值守军士的休憩之处,也悬挂放置着弓箭、三眼铳、长矛、藤牌、棍等戎器。
张擢随手拿起桌上放置着的一本书,翻开可见其中夹着一枚玉片,书页上便是这么一段话。
他摩挲着书页,若有所思道:“所谓昆山片玉、洛浦遗金......”
一旁待命的兵士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大人好眼力,这书确是祁大小姐之物。”
张擢这回才是有些惊讶了:“哦?”
另一名兵士笑着回道:“嗐,若论饱读诗书,在咱们西宁卫,还能有几个人?换了旁人来,只怕连字都认不得几个。”
“毕竟祁大小姐当年是祁老大人亲自悉心栽培、教养长大的,自然与旁人不同,就连祁大少爷,也是绝没有这个待遇的。”
见张擢但笑不语,那人又道:“张大人初来乍到,或有不知。咱们祁大小姐自幼慧黠、文武兼之,何等人物!如今莫说族中事务处置,便是这营堡守卫巡逻,也是她亲自过目的。全堡上下,无有不服。”
张擢这才合上了书,恍然道:“昆山之玉,河源之水,化则有情,从则相济。原来如此。”
为孙女取了这个名字,足见祁老大人不仅慧眼识得明珠,更是倾注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张擢道:“久仰西祁土司之名,今日一见,方知不凡之处。”
门外传来一道噙着笑意的声音:“张大人却是过誉了,不过守土有责罢了。如今的祁家,倒可以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祁昆玉拎着裙摆步入其中,仪态优雅地敛衽施礼。
张擢遂拱手还礼。
听到她重音放在“如今”上,张擢顿时心中透亮。
毕竟先土司祁贡哥星吉确是一位风云人物。
前元时官居甘肃行省理问所官,习识边情,精通蒙、汉、土、藏四种语言,在当地颇有声望。洪武元年即率部来归,领命宁正将军麾下,开奉诏受谕之先河。后更是招抚部族、平定叛乱,从征次数达七次之多,直到最后阵亡于居延海。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日的话题。
祁昆玉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方才上任,还未见过边卫堡寨罢?正好也请大人了解,这边军屯垦是如何进行的。”
张擢不疾不徐地道:“祁小姐怕是有所误会,在下虽为江南人氏,年少时却也曾游历九边,遍识塞上风土民情。”
看出祁昆玉的不解,张擢又继续道:“在下少时......母丧,随父扶柩送母归乡,于宣府、大同一带守孝三年。见识过边堡,登过烽火台。看过关城草原、延袤万里,山川联络、列阵屯兵,带甲四十万,北去千里、以镇河山。方知江山远阔,处处殊异,非一言所能蔽。”
祁昆玉微微动容,歉然道:“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