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同晏之绪拜完天地的,她只觉得四下都是喧嚣的,热闹的,红彤彤的一片,在她内心汇成一股股暖流,让她觉得无比愉悦。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暮色四合。
晏之绪声名在外,没人有胆子扛着脑袋闹他的洞房,甚至连新房附近都不敢靠近,因此入夜便格外寂静。
盛姝安安静静地坐在新房床榻上,等待晏之绪的过程中思绪飘飞。
这一场婚事说是她千方百计“算计”来的也不为过,但她不仅单单是想寻一个避风塘,更是希望能同晏之绪好好的生活。
晏之绪此人一直被骂无情无欲,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晏之绪的过往经历。
他生母死于难产,晏之绪稍知世事后,就因为生而有缺被所有人厌弃,被排挤,被辱骂、被无视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如此畏首畏尾过了几年,晏之绪十五岁那年终于不堪受辱,在晏家祠堂迎了四十四板,浑身血迹地被抬出晏府,自此脱离晏家。
后来从锦衣卫入仕,因为手段狠辣被圣上赏识,一路作为刀俎为圣上杀出一条圣明路,最后转入翰林,再入内阁。
这种不正规的野路子做官让晏之绪一直为人诟病,为了站稳位置,他只能更冷,更狠,让所有人都畏惧。
盛姝在心底默默过了一遍自己对晏之绪的了解,晏之绪常年在官场之中浮沉,多疑敏感,唯有真诚可破。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盛姝并没有听到新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晏之绪站在新房门外,并没有着急推开门。
虽说是喜宴,但晏之绪素来擅长洞察人心,哪怕众人笑意盈盈,他依旧能看透那些人背后所想——
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大婚,盛姝会痛苦不堪以泪洗面。
虽然这一场婚礼多多少少是盛姝求来的,但盛姝已安然度过危机,对于这场婚事是否后悔未可知。
倘若她真的在新房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烦,那不如直接丢出去。
晏之绪面无表情的想。
他抬手推开了门,盛姝静静地坐在床边,红色的喜帕遮住她的脸。
一步步走近,晏之绪敏锐的瞥见盛姝纤细的手指在不安地绞着。
大抵是真的在哭。
晏之绪神色冷淡,连喜称都没用,直接抬手揭下盛姝的喜帕,动作不甚温柔,甚至有些用力。
新娘娇靥的面容展现出来,她定定地看着晏之绪,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
那双盈盈的杏眸弯弯,笑得周遭烛火摇曳,明媚晃眼。
晏之绪的神色莫名缓和了一些,他顶着盛姝灼热的目光平静开口:“时辰不早了,去沐浴。”
盛姝却忽然伸出了柔弱无骨的手,勾住了晏之绪的腰带。
今日晏之绪一身红衣,容光潋滟。他颀长的身姿被红色裹狭,艳色稠秾,连深邃的眼角眉梢都氤氲着风华。
但盛姝却无心欣赏,抬着一双水眸看着他,黛眉微蹙。
她满眼认真地道:“今日是你我新婚之夜,我笑的如此开心,你能不能也笑一下给我看?”
晏之绪声音很淡:“我不会笑。”
就算是“笑”了,那也只是模仿旁人时强行去扯动五官做出的神态,皮笑肉不笑而已。
盛姝看了他半晌,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掩在衣袖中的修长手指,极凉,像寒山的冷玉。
她忽然有些心软,扯了扯他的衣袖,似娇似嗔地无奈道:“春末晚来风凉,你穿的如此单薄,冷不冷?”
晏之绪着实怔忡了一下。
冷不冷,这个字眼如此陌生。细细算来,盛姝似乎是第一个这样问过的人。
深深地看了盛姝一眼,晏之绪道:“无妨,先饮合卺酒。”
酒液微辣,顺着喉咙一饮而下。
盛姝皱着一张小脸,也不知这合卺酒是谁备下的,她着实喝不惯。
等她缓解了口中的辣意,发现晏之绪不知何时已经丢下她自行去净室沐浴了。
人怎么就走了,她还有话没来得及说!
盛姝撇了撇嘴,朝净室看了一眼,干脆起身坐在梳妆镜前解开自己的头上繁杂的发饰。
静室里窸窸窣窣的动静逐渐小了,晏之绪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深绯色中衣,只于袖口处有金线勾勒,被他一穿,却有种说不出的清傲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