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苏雪早已盘问清楚。
原来是那白芷晚上起夜的时候,听到声响,便好奇听了两句。
苏雪轻蔑一视,冷笑道:
“倒是真敢嘴快。既如此,那便留不得你了,收拾整齐东西,去奔你爹娘罢。”
那白芷哭哭啼啼的刚走,苏雪身后的李嬷嬷便上前说道:
“小姐这样做,可是万般使不得的。”
苏雪因问原由,那李嬷嬷答道:
“如此这般发落出去,岂不令人记恨?也莫说敢与不敢的,那奴才横竖一条贱命,做什么事也不顾体面,但小姐还是要顾的。”
话语至此,苏雪也明白几分,遂问道:
“嬷嬷说该当如何?横竖这人是不能留的。你要让我整日揣在身边,我看着也心烦。那奴才原本也就是图个嘴快,亦不好真严谨发落了。果真如此,岂不失了阴德?”
李嬷嬷凑近了,贴着耳说道:
“老话说的好:‘远水解不了近渴。’反过想来也是:‘远患碍不了近人。’打死人的事情既然做不得,那何不远远的找个地方卖了去?毕竟是那厮先作的死,现下也怪不着别人。”
苏雪想了想,点了头,又笑道:
“嬷嬷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的人,日后这种事情,都依你去做,只是不要嫌麻烦琐碎才是。”
李妈妈登时喜笑颜开,卖好道:
“嗳呦,说的什么话?小姐那是看得起奴才,所以才用奴才;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琐碎?”
苏雪点了头,示意她先退下。劳累了这一天,也是疲乏,揉了揉眼皮,未及晚饭,就暂且先歇下了。
朦胧小憩了两个时辰,苏雪又听到外面雨打梧桐的声响,并带着几声雷鸣,便披起披风起来赏雨。推开窗户,只见:
薄雾朦朦,大雨倾盆,坠下一地淋漓。云间暗雷四起,神光乍现,洞彻云霄,似有气压山河之势。忽见檐上黑龙,其形若蛇,其态似魅,腾空四起,游水而至。
苏雪恍恍惚惚,也不觉这庞然大物骇人,倒有几分面熟,心里忖度:
“没想到竟遇见这么个奇事,等思竹回来,可要与他好好地说道说道了。”
那黑龙一张口,居然吐出了人话,说道:
“娘子来了多少年,可也到了回去的时候?若要走,随即便可乘吾而去,免得再受轮回之苦。吾在太上使者那里挂的号,想是到了时候,特此乘雨而来,若今日不走,此后便再不知是何日。”
苏雪听到要走,心中大喜,又想到那些云山雾海之事,心里不免多了几分缠绵。哪想到刚欲乘龙飞升时,身后忽传来一个声音:
“若你走了,那我该当如何?”
待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思竹。苏雪不堪道:
“我是要回去,不是走了。若有缘分,我们梦里相会,也不失两处离别之苦。”
思竹哪里肯依,上前一把拉住苏雪的胳膊,百般哭诉、央求道:
“好姐姐,你别走,我离不开你。”
苏雪看得愧疚,心中也实在不舍,奈又只得转身,对盘旋在檐上的黑龙笑道:
“你且先去吧,下次来时,我定然同你归去。”
黑龙见此,不免叹息几声,说道:
“既如此,便不在勉强,只盼来世再有相会之时。娘子,告辞!”
说罢霎时间直飞云霄,不见所踪。
苏雪目送了黑龙,转头却也看不见思竹的身影,心下骂道:“好一个没良心的男人!”合了窗户,就打算睡去。假寐间,嘴里又笑嘻嘻的自叹道:
倒真真像是梦里的事。
这样匆匆又过了几年光景,正是一年春闱放榜之日。
那思竹本是有些才气,一举高中也是合理,怎奈不得为官之道,又是年少意气风发之时,只一味循规蹈矩,却不慎得罪了当时国舅爷的外甥。
此间也早有人看其不忿,都不奈何其风势正旺,如今见了软处,自然墙倒众人推。
此时又值雨季,多地患有洪灾,彼时各官员参了一本,诬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说其克扣赈灾银两。
皆是“欲加之罪”,又何苦搜不出来赃物?因此那思竹空有一窍热血,却见铁证如山,徒劳葬送了性命。
又可惜那千里之外,未过门的娘子在家苦苦厮守,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真可谓:
不识人间风尘事,难把文章作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