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是最冷的颜色，是伊斯兰教的纯洁，”森失海屿说，“我曾拜访过蓝色清真寺，它并不是蓝色的。”
“宋瓷青花，成就了依兹尼克的纯洁。”
“老祖宗说三生万物，万物相通，就是这个道理。”
这是一个很基础的操作，红缨正在合成一个DNA小片段。这应该是个已知的基因序列，可基因组很大，森失海屿看不出是什么。接下就是扩增，扩增就更没什么可看的。
森失海屿看了看红缨，他很专注。
这是个简单的操作，红缨一定是个执著的人。
“这道理如此简单，”森失海屿的口气有点懊恼，“如果早想到这点，也不用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安洁莉娜盈盈上前。
“从遗传学的角度，灰绿族用最小的遗传概率维系了千年的统治，唔，这个嘛，”森失海屿看着安洁莉娜笑笑，“我是说，我一直很疑惑，按血统划分族类，情感上是怎么接受的？”
安洁莉娜身穿猩红色长裙，在全白的实验室里艳丽、扎眼。
她闻声一笑，反问道：“教授觉得我们的成果如何？”
“令人印象深刻。”森失海屿由衷地赞道。
这几天不知怎的，森失海屿感觉自己一直处于精神亢奋之中。
罗素的谜突然解开。罗素以前是安洁莉娜，后来换成了红缨。
这件事一开始让他极为震惊，但很快便释然了。
至少他们对他很坦诚。红缨假扮罗素跟阿米莉娅通话时，他就坐在旁边。
他们的成果？
他觉得他看见了遗传学上前所未有的成就。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他如此坦诚。
也许是那天他意间提到他对神经控制论的观点。
“自基因科学诞生的第一天起，人类就在寻找高智商的基因证据，历经百年崎岖坎坷一所获。后来在治疗神经退行性疾病时，偶然发现认知相关的基因组和异常细胞因子。这不是我的领域，可是，据我所知，虽然他们已经找到了与之相关的数万个基因，但仍然没有找到确切的遗传学证据。”
安洁莉娜当时笑而不语。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我这几天看到的，可以说是遗传学上的奇迹。”森失海屿实话实说，“我是实验派的笃信者和践行者，我一直认为，理论必须能被证实，至少也应该被证伪，否则就没有遗传学价值，最多也只能算作猜想。我确实坚定地反对先于实验结果的理论假设，可笑的是，这个我自己坚持的信念，本身也不能被证伪。”
“飞花散流年。你只见飞花，却视流年。”
“确实如此，”森失海屿遗憾摇头道，“现在回想起来，我跟罗素……本质上并没有分歧。”
“不触及生命的边缘，不知自己的底线。”
“真是惭愧，落入了俗套。我一直认为控制论执着于让意识脱离肉体，是在充当神的角色。仔细想来，我所笃信的遗传学，扮演的同样是神的角色。人工筛选的农药和种子，让种植业提高产量和口感，却破坏了生物的多样性；养殖业提高生殖和成熟速度，其实就是直接操控生物种类。更可笑的是，基因筛选遵从的优中选优，明明受益者的是人类，我们却鼓吹这是为了让世界更加美好。”
“我不记得谁当时还说，”安洁莉娜捂嘴笑道，“所谓原则本就是自我判断的主观偏见。”
“惭愧极了，确实是我说的。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森失海屿的语气愈发谦虚起来，“这个问法可能并不专业。你们对大脑生理功能成像和代谢功能成像，把‘意识’作为基于离散符号的数据处理系统，为脑神经系统对外部世界信息的反馈建模，以此解决‘有形的大脑如何产生形的意识’。我完全赞同这个逻辑。”
安洁莉娜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我的疑问是，你们是如何解决精神障碍发生的基因关系、大脑损伤的生理标记、环境因素引发大脑损伤的生物证据这三个问题的？不解决这三个问题，就法建立客观、或者哪怕是合理的生物学诊断指标。没有诊断指标，如何寻找相应的通路反馈、代偿规则和调控机制，又如何实现致病机制、诊断标记、高效根治？”
“以宗教是否灵验为例，为何信者笃信？从主观上解释可以说是自我催眠获得祈祷后的满足和自信，源于祈祷的行为和祈祷时心绪的反射锚定；从客观上解释就是统计的均值回归对每个单体随机‘显灵’。所以，群体中笃信者的比例是固定的。”
“我记得罗素曾经说过，解决问题的关键应该在信息通讯的通路和机制，而非解决信息自身，”说到这里，森失海屿脑海中浮现出拨弄长发的修长手指，他温情地笑道，“阿米莉娅说过同样的话，群体解时、解在群体外。”
“正好说到一起去了。”安洁莉娜注意到森失海屿柔和的目光，不禁抿嘴轻笑道，“并非我们天赋异禀，只是教授不知我们一路的崎岖。教授可曾记得‘人类未来发展规划’？”
“当然，我在这个规划里参加了基因序列的标准修订，那时这个项目叫做‘优生标准缺陷基因库’。”
“呵，很久没有听过人提过这个名字了……”安洁莉娜点头道，“以优生标准定义的缺陷基因。这个名字……是我取的。”
“这个名字……确实是最准确的。后来改成‘加勒比蓝计划’，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森失海屿撇撇嘴，却见安吉丽娜倏地收起笑容。
“加勒比蓝计划……教授可知这个名字的含义？”
“据说加勒比海是韦恩家族旧地，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是韦恩私产。”森失海屿见安洁莉娜表情突变，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
安洁莉娜很少这般严肃，他不知道哪句话惹出了麻烦。
“教授可曾去过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
“顶级度假胜地，我从来没有去过。”
“教授了，”安洁莉娜的表情愈发冷峻起来，“北都旧城是韦恩起源之地，我们扎根北际数千年，怎会远在千里之外在加勒比海有旧地私产？加勒比蓝计划，哼，自以为做的天衣缝，还不是处处留有蛛丝马迹。”
安洁莉娜平时总是轻声软语，这番犀利的言辞完全不似她的风格。
森失海屿倒是来了兴趣，追问道：“我倒没想到这点，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是赫赫有名的西海港口，直到现在还是韦恩私产，如果……”
他猛地止住话头。
他发现安洁莉娜美丽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森失海屿原想引她说的更多，现在顿觉尴尬起来。
“教授……对不起。”安洁莉娜拭去泪水，凄然一笑。
森失海屿见她又哭又笑，心里既心疼又忐忑。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轻声道歉：“对不起。”。
“不，是我没有控制住情绪，对不起。”安洁莉娜慢慢叹了口气，向他娓娓道来。
韦恩是北际之族，旧时纯灰族群和灰蓝族群世代联姻，在北都旧城共同统治北际，时间跨度长达五千年。
森失海屿并不知道，灰绿族群虽也姓韦恩，却是臣族，在北际并任何封地。
1500年前，铁翅和北际之间辽阔的高原上，突然崛起了一个强大的帝国，他们趁高原各部落混乱不堪之际，逐个击破，统一了高原族群。他们自称瀚海之民，建立了瀚海之国。
紧接着，瀚海之国的天选之帝古尔汗率兵南下，他的铁骑迅速征服了北际富庶的领土。
他们以北际为锚点继续南下，又攻占了大片中土大地。
韦恩家族被迫臣服，并将灰蓝待嫁的长女献于古尔汗。这个挥舞着灰狼旗号的异族人很快使其受孕，灰蓝长女竟同时诞下三名孩童，眼睛的颜色也分别为纯灰、灰蓝和灰绿三色。
古尔汗情知韦恩家族以这三色为尊，认为其受先人庇佑，血脉将永世传于北际之地。他送回族女和三名孩童，命三人仍沿袭韦恩姓氏，成年后令纯灰孩童娶灰蓝孩童为妻，继承北际韦恩家族。为视安抚，又将远征所获加勒比海畔的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赠为灰绿孩童封地。
韦恩喜获韦恩姓氏的纯粹血统继承人，又获赠领土，便欣然领受。
不料古尔汗突然暴毙，其众子各得拥护、自相残杀。血雨腥风席卷过后，昔日古尔汗所占领土尽数失去。厮杀得胜者仅剩的二子率军仓皇出逃，幸得韦恩念及旧情放开北际城门，这才安全撤回瀚海高原。
三名孩童血统纯粹、聪颖早熟，在韦恩悉心照料下很快长大。三人自小亲密间，豆蔻之日纯灰迎娶灰蓝，灰绿授得封地。
三人离别将即，醉酒言欢时想见母亲，却遭断然拒绝。
原来昔日族女送回后便被纯灰神主关押于圣堂地下密牢，至今已有14年之久。
三人这才觉悟。因当今神后尚存，其母永生法走出密牢。灰蓝想起虽然神主曾许诺纯灰继承权，但是一来瀚海之国已没、古尔汗已毙、其母关押密牢，三人并任何依靠；二来当今神主亦有亲生纯粹血统长子，血浓于水之情不由令人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