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李莺莺一副漂亮、大方,沉稳的相貌,一举一动都是懂事体的腔调。让老早就盼望着想做婆婆的汪家好婆真正欢喜得不来事了。
在汪家好婆的眼睛里、门前头好像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李莺莺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了,李莺莺已经走进了伊的心里厢,挠得伊五脏六腑统统痒兮兮,痒兮兮,就是一个适宜。
汪家好婆一直轻轻地牵牢子李莺莺光滑细嫩的小手,眼乌珠一眨也不眨地看牢子李莺莺小巧玲珑的瓜子脸面孔。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放不开手,越看越想笑,笑得自从李莺莺进门以后,嘴巴没有合拢过。
汪家好婆心里还痴痴地寻思着,这样好的小姑娘,真是打了灯笼,全世界去寻,也不一定寻得到,假使真能够做成李家门的儿媳妇,也算是李家门的祖宗积下了德,还连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汪家好婆正想得入神,宝宝伊阿姨看不下去了,轻轻地拍了拍汪家好婆的肩膀,讲:“阿姐,不要发痴了,拉牢子人家小姑娘的手放也不肯放。弄得像老太婆自家钆朋友一样,老太婆欢喜不作数的。小姑娘的手要捏到宝宝的手里厢,才叫真真的算数。”
汪家好婆醒过来了,连忙讲:“对对对。我开心得昏头了,昏头了。拜托媒婆,拜托媒婆。”马上把捏在自家手心里的李莺莺的小手递到宝宝伊阿姨手里厢。
李莺莺的小手一歇歇被牵过来,一歇歇被牵过去,听任摆布,尽管李莺莺天生有一副好脾气,一阵操作,还是弄得李莺莺的面孔一阵一阵地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不过,李莺莺依旧没有嫌鄙烦。
汪家好婆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阵欢喜的嘀咕:“真是好脾气”。
宝宝伊阿姨牵起李莺莺的手,对牢宝宝讲:“我先来正式介绍一下。男方李宝宝,年方三十,而立之年,事业有成,还会发展。女方李莺莺,年方二十九,明年而立。大学老师,专攻学问,成就斐然。双方年龄相仿,容貌相配,志趣相投,慢慢了解,终成眷属。介绍完毕,两人牵手……”宝宝伊阿姨说着,牵着李莺莺的手朝宝宝手里厢送。
宝宝伊阿姨板牢子面孔,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煞是专业媒婆的腔调。不过,闲话一讲光,连伊自家也摒不牢,先笑开了,毕竟离专业媒婆还有叫关距离。汪家好婆更加是笑得前和后仰,连李莺莺也用手捂牢子嘴巴,笑个不停
宝宝伊阿姨晓得宝宝在钆朋友的事体上是最难弄了,一讲到介绍女朋友,就会摆出一副死腔面孔,弄得宝宝伊阿姨碰了好几次壁,到后来,宝宝干脆不肯出门去相亲了,宝宝伊阿姨屈尊带了女小囡到宝宝屋里来,帮宝宝介绍女朋友。结果,还没有等阿姨闲话讲开,就一走头,头也不回,人就不看见了。弄得宝宝伊阿姨这个介绍人实在下不了台,只好向人家小姑娘横打招呼竖打招呼。恨得宝宝伊阿姨直想骂山门,隔天就上门向宝宝兴师问罪。宝宝倒是马上连连作揖请罪。看到外甥这副诚恳的腔调,气刚刚有点消下去了。不成想,宝宝接下来讲的闲话就实在听不下去了。讲啥,最恨通过介绍人跟人家陌生小姑娘见面、钆朋友。就是有再好的陌生小姑娘,一立到门前头,也不可能绿豆对得上王八。宝宝伊阿姨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宝宝讲的闲话是啥意思,不过“王八”总不是啥好东西,这还是懂的,小赤佬连“王八”也讲出来了,闲话难听吧!气得真想别转身一走了之。也确实,假使调转别人家,老早气也要气煞了,啥人还会来管这种闲事。不过,啥人叫宝宝是自家的亲外甥,想想,阿姐为宝宝的婚事急得头发早白了好几年,一讲起宝宝的婚事就唉声叹气,再弄下去,命也要搭进去了。想让阿姐多活两年,多享两年福,做阿姨的,也只好硬硬头皮,厚厚面皮,吞吞怨气,依旧要拿事体做下去,一直做到宝宝结好婚,说不定还要包到养好儿子,传好宗接好代为止。
看看宝宝一副不通人性的样子,宝宝伊阿姨跟汪家好婆私底下也聊起过,宝宝大概真的有恐“生”症,看到陌生女人真的确实不来事,假使硬弄,说不定真会弄出男人的毛病来,到辰光,就算结了婚,小囡也养不出来,事体就大了,汪家好婆一听,吓得眼泪汪汪起来,宝宝的婚姻大事只好统统拜托给了阿妹。
看起来,事体要做,女朋友还是要介绍,却又不好性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真要有一番谋略才来事。
经过精心安排,耐心等待,机会这趟总算来了,寻到了李莺莺,真是天赐良机。现在,硬件、软件统统过硬,“人品”和“相貌”统统优越,最最硬档的一条,李莺莺不是陌生女人,跟宝宝同过学、同过桌,讲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再讲,李莺莺一听到宝宝的名字,还来得格动情,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宝宝伸手来牵李莺莺的手了。
当然,宝宝伊阿姨还有一样最得意的事体,就是为了消除消除宝宝的恐“生”症,烘托烘托气氛,闹猛闹猛情绪,还想出了新花头精,搞了个媒婆脱口秀,为了这场媒婆脱口秀,花了不少功夫,侬想想看,宝宝伊阿姨虽然读了一点书,平常口齿也算伶俐,真要讲出有韵味、有咪道的闲话也不是一桩便当的事体,为了让这桩事体做得光鲜亮丽,让媒婆脱口秀讲出咪道,讲得像信手拈来,脱口而出的腔调,还要讲得宝宝能开心,不是一桩便当的事体,宝宝伊阿姨是经过了一番苦思冥想的,草稿纸头也用掉了一叠,写了扯,扯了再写,才写成稿子,还精心演练了叫关天数。一番演讲结束,气氛蛮好,宝宝伊阿姨心里蛮满意,想想这趟总归不会了,有点得意地朝宝宝瞄去一眼,想看看宝宝的反应。
结果让宝宝伊阿姨还是大失所望。
其实,不管是汪家好婆还是宝宝伊阿姨都像个蹩脚郎中,根本号不到宝宝的脉,诊不对宝宝的病,当然还是开了方子,配了药。
宝宝的心思跟两位老人的想法完全南辕北辙,宝宝心里藏着的秘密,对李家来讲,可谓是一个弥天大谎,是一桩大不敬的事体,如今眼看要藏不住了,眼门前的一场大戏一演,是要把宝宝逼到了悬崖边上去的架势,逼到了非要摊牌不可的地步了……那么,哪能摊牌?哪能跟大家讲清爽黑人老婆的事体?还能否保全一家门依旧一往如故的太太平平?还要让李莺莺这样好的一个女人不受伤害。想想就难,宝宝满脑子真是一团乱麻,根本没法理清爽,真可谓难剪断,理还乱。到头来,唯一的结果肯定是除了尴尬还是尴尬,除了鸡飞狗跳还是鸡飞狗跳,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此时,宝宝只好尴尬地朝李莺莺欠了欠身子,苦笑了笑,却伸不出手去,不伸手也不好。左右为难。
想不到,李莺莺红了红面孔,却还伸着手,没有收回去。看来李莺莺是真心欢喜宝宝。
一旁的汪家好婆,笑面孔不看见了,朝宝宝叫一声:“宝宝……”声音抑制着,并不响,却严厉得特别结棍,接下去,汪家好婆的眼乌珠就要弹出来了,喘气声也要粗起来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确实,汪家好婆这趟随便哪能都不再允许宝宝耍花腔了,就算宝宝身体比泥鳅还要滑,花腔耍得比唱戏人还要浓,汪家好婆也要死死地拿伊捏牢,还想溜走?还想脱身?谈也不要谈了。
宝宝当然看出姆妈要发脾气的腔调,晓得严峻的时刻要来了,有一刹那也想过,索性碰个头破血流,也就一了百了了。
宝宝伊阿姨一看腔势,急了,立马抢先一步要来解围,想缓解缓解气氛。却碍于李莺莺在一边,不便说啥其他闲话,哪能办?灵机一动,又用媒婆的腔调,亮起喉咙,大声重复讲了一遍:“现在开始握手。”索性像演戏一样,继续演下去。
这个辰光,宝宝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伊,千万不要把事体搞砸,姆妈只有一个姆妈,千万伤不得,还有李莺莺也伤不得……
啥人叫宝宝是个孝子呢!还又是个有情义的人呢!最终,宝宝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退一步,朝李莺莺伸出了手去。
两年气人年轻人的手握到了一道……
宝宝随便哪能也没有想到,在握住李莺莺手的一刹那,暖暖的,软软的小手,竟然让宝宝浑身战栗了一下,好像又闪现了读书辰光的感觉……宝宝赶紧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家一句:“浑球!”
紧张的气氛退潮了,汪家好婆的面孔又堆起了笑容,开心了,一歇歇功夫,还笑成了像朵花。动情地讲:“好好好,姆妈放心了,你们两个人手拉手,出去走走,谈谈。不要孵了病房里,弄得我们两个老太婆像做相公一样。你们两个人一走,也好让侬阿姨陪牢我讲讲闲话,老姐妹叫关辰光没有碰头了,也想要谈谈讲讲。”一面讲一面挥手让两个年轻人快走。
出去走走确实是个好主意,猛然间,宝宝找到了解脱的出路,心想,让自家和李莺莺两个人去面对摊牌的难堪,总比当牢一家门的面,弄得大家难堪起来,大家下不了台要来得恰当。而且李莺莺看上去就是一个现代女人,说不定一讲清爽,就过关了,想得乐观点,说不定还会帮自家打打掩护,讲讲好话……这样一想,马上满口答应姆妈:“好的,好的。”拉起李莺莺就要一道朝外走去。
李莺莺没有想到宝宝会这样急吼吼拉着自家朝外头跑,心里当然欢喜,赶紧向汪家好婆和宝宝伊阿姨打了声招呼,随宝宝走出病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