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郊区的某座豪宅别墅,夜色如墨、风雨如晦,主人正在单独接见一位客人。
房间里没有开灯,主人和客人的脸庞都隐藏在黑暗中,尽管如此,客人仍然从主人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极度的愤慨和咬牙切齿的恼怒:“什么意思?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是我?凭什么!”
客人对主人的情绪似乎早在预料之中,因此平静地回答道:“没有为什么。从来都是弃车保帅,什么时候有过弃帅保车?张学良已经开始调查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你应该在第一天蹚进这遭浑水的时候就做好这个思想准备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在看到‘富贵’这两字时,也应该看到‘险’这个字,这是一种觉悟。”
“是啊,不错,我只是一个‘车’,甚至连‘车’都算不上,我只是一个小卒子,分到的好处最少,最危险的时候却要被扔出去。”主人讥讽道,“既然我注定要完蛋,那我绝不做待宰羔羊!凭什么是我被扔出去?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要死一起死!你们既然逼我,那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我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抖搂出来!”主人的语气在说最后几句话时,隐隐然有些恶狠狠,但更多的是一种最后挣扎的绝望和不甘。
客人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主人:“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你可以保住很多人。”
主人冷笑:“我的命都没了,保住你们对我还有什么意义?你们对我这么绝情,我为什么要拿我的命来给你们做挡箭牌?我下了地狱,你们也别想继续在阳间过得快活!”
客人的语气仍然是波澜不惊,但却隐隐变得森然和狰狞:“我说过,你的牺牲可以保住很多人,包括你的老婆孩子。”
“你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主人的语气顿时变得更加愤怒,但夹杂着明显的惊惶,“你们要干什么?”
客人没有说话,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根本不需要解释。
主人在五分钟后放弃了抵抗:“你们够狠,好吧,你们赢了。”
客人的下一句话让主人原本绝望的心情陡然间焕发生机:“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激动,上面说的这个‘牺牲’并不是要你的命。”
“那…那要我做什么?”主人又惊又喜。
“按照我现在吩咐的去做。”客人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古井不波。
“调查报告出来了!”沈阳公安局的高层会议室内,副局长黄永祥神色凝重地打开手里的一份文件,“苏联战场上出现的伪劣军用被服绝大多数来自一家叫‘永安纺织公司’的企业,伪劣药品绝大多数来自一家叫‘仁惠医药公司’的企业,而伪劣食品绝大部分来自一家叫‘绿云食品加工有限公司’的企业。这三家企业有两个共同点,一、都是私营企业,二、都成立不到一年,只能算是默默无闻的中小型企业。”
“影子公司!”北华公安部部长兼沈阳公安局局长熊正平冷哼一声。
“是的,根据各方面的线索,可以判断这三家企业都是影子公司。”黄永祥点头表示赞同,“企业法人看似平平常常,企业也没有什么深厚背景,甚至在商界都没有建立影响力和信誉,但它们却能获得军用品的大量订单,这本身就十分可疑。供应给上百万前线军队的商品自然是数额巨大,其中的利润也毋庸置疑。基本上可判定,这三家公司都是被某个或某几个高层人物暗中操控的傀儡企业。”
熊正平愤然道:“少帅在十多年前就严厉规定,军政人员不得经商,家属经商也要接受严格检查,这个措施就是为了杜绝手里有权力的人乘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但这些贪腐分子还是无孔不入,打着法律的擦边球,用这种办法来进行‘官商勾结’!最可恨的是,他们还以次充好,用伪劣产品滥竽充数,最最可恨的是,这些被服医药食品是提供给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那些将士们为了国家在枪林弹雨间出生入死,而这些贪腐分子却在后方坑害他们!用前线将士的鲜血换取他们口袋里的钞票!简直是丧尽天良!”说着,已经咬牙切齿的熊正平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少帅对此也十分震怒,所以才命令我们公安局和工统局联合彻查此事。”黄永祥看了看现场另外几个人,“但这伙贪腐分子肯定能量不小,不然也不能干出这种只手遮天的事情来。”
“少帅已经给了我们最大的权力,我们只需向少帅一人报告,怕什么!”熊正平凛然道,“尚方宝剑在手,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封疆大吏,我们都要将其连根拔起!”他望向坐着的一个人,“舒局座,是吧?”
已经从农统局副局长升迁为工统局局长的舒国生点点头:“这是自然。”
熊正平正色道:“我提议,立刻成立一个专案组,由公安局和工统局抽调精锐人马混合组成,齐心协力,铲除这颗隐藏在我们后方的毒瘤!舒局座担任组长,黄副局长担任副组长。舒局座,黄副局长是我局多年的刑侦好手,经验丰富、功绩赫赫,之前曾去过很多国家与国外警察机构进行过交流,他一定会全力配合你们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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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国生笑了笑:“反贪腐这事主要是你们公安部的事情,我们只是辅助,怎么能喧宾夺主呢?就由黄副局长担任组长,我的副手董组长担任副组长。彦杰,跟着黄副局长好好干吧!”
工统局行动组组长董彦杰肃然起立:“请局座放心!”他望向黄永祥,“黄副局座,还请多多指点。”
“哪里,互相学习而已。”黄永祥谦虚地道。两人友好握手。
参会的卫生部高层代表汤尔和、交通部运输局副局长王荫泰都表示全力支持。
熊正平是公安部部长,武警部队也归他管,舒国生是工统局局长,两人都日理万机,因此眼前这件事虽然十分重大,但两人毕竟精力有限,因此都委任自己的副手全权负责,不过,案件的进城和突破性结果都会向两人汇报,而熊正平和舒国生则亲自向张学良汇报。
黄永祥和董彦杰做事都是雷厉风行,两人立刻组织人手,对三家企业的负责人展开深入调查和密切监视。永安纺织公司总经理周永安住在沈阳郊区,仁惠医药公司的总部和总经理杨玉智在山东省济南市,绿云食品公司总经理韩春高此时在大连,毋庸置疑,这三人都是贪腐集团里的重要人物,虽然只是傀儡,但肯定也知道很多内情。黄永祥和董彦杰经过研究,决定先对周永安展开秘密逮捕,撕开一个突破点。
“派去的人不能太多,否则会打草惊蛇。”抓捕行动前的会议上,黄永祥分析道,“周永安既然是个犯罪分子,平时肯定如履薄冰、疑神疑鬼,如果我们大张旗鼓上门逮捕他,必然会发生意外,说不定他还会销毁什么证据,搞不好还自杀,那我们就是得不偿失了。我提议,你带着人手在外延预备支援,我挑选几名最精干的警员,找个查水表之类的借口上门,趁着周永安没有回过神来就制伏他。”
“很好的办法。”董彦杰点点头,“但是,查水表这个借口也太假了,万一他家的水表在外面怎么办?我们必须要进他的家里。”
黄永祥想了想:“那就在外面悄悄剪断他家的电话线,然后我们就有光明正大的借口给他上门修电话了。”
董彦杰笑了:“这个主意不错。”
两队人马迅速出动,一队是董彦杰和行动组分队长樊昌浩率领的二十名工统局特工,另一队是黄永祥和沈阳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代雪峰率领的五名干警。代雪峰和其中两名干警化装成电话局维修工人,黄永祥和另外三名干警则分散在周永安住宅的后面,防止周永安狗急跳墙逃跑。周永安的住宅是一栋豪华别墅,坐落在风景如画的郊区野外,周围没有其他房舍,门前是一条公路,屋后是一片树林,树林里长满了姹紫嫣红的大丽花。
周永安住宅附近的电话线被悄悄剪断后,没过十几分钟,一辆小汽车便开出了别墅的院子。躲在路边的董彦杰向黄永祥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这辆车肯定是开往电话局的。”黄永祥对身边的代雪峰等三名干警低声吩咐道:“准备行动了。”
半小时后,一辆沈阳电话局分所的维修车慢吞吞地开来,代雪峰和两名干警走上前拦住车子,出示了警察证,司机和两名维修工人在一头雾水中下了车,干警们随即换上司机和维修工人的制服,驾着车不紧不慢地向目标开去。司机和维修工人无奈地坐在路边边抽烟边等警察把车和制服还给他们。
“开门,修电话!”停下车后,伪装成司机的代雪峰和伪装成维修工人的两名干警走到门口开始敲门。
开门的是周家的管家。代雪峰三人一本正经地走进别墅的院子里:“你们家电话坏了?”
“是啊,突然间打不通了。”
“哦,你们家的周先生呢?”
“周先生正在午睡。”
“哦,带我们去见见他。”
“周先生在午睡时不允许别人打搅,嗯…你们找周先生干什么?”
“总要搞清楚问题吧!不然我们怎么修你们家的电话?”
“有什么问题都来问我吧!…”管家说着,眼角余光动了一下,转过身连忙毕恭毕敬地道,“先生,您被吵醒了?”
正厅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不高、体型削瘦、穿着睡衣睡裤和拖鞋的中年人,眯着眼打量着这三个“维修工人”,自然便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周永安。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周永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拔腿便跑回了别墅内。
“警察!站住!”代雪峰大喝一声,和身边的两个干警一起拔出手枪追了上去。
周永安跑上二楼躲进了书房里,随后反锁了房门。代雪峰扑上去,用力踹门。
“呯!”沉闷的枪声在书房里传来,房门上猛地绽放开一个弹孔,一颗子弹通过弹孔呼啸而出,紧接着,连续几发子弹从门后面射了出来。其中的一发擦过代雪峰的脸颊,击中了身边的一个干警。
“这混蛋居然还有枪!”代雪峰大吃一惊,他和没有受伤的干警急忙躲到门两侧,同时把中弹受伤的干警拖到门一边,又抓起对讲机,“报告!报告!目标躲进二楼的书房!并且目标拥有枪械!一名警员受伤!呼叫支持!你快带受伤弟兄回去!”
那个干警点点头,急忙背起血如泉涌的同伴火急火燎地转身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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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安!你跑不了的!”代雪峰吼叫道。
门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哗啦”声,接着便是什么东西从窗户口跳了下去。“不好!这混蛋跳楼跑了!”代雪峰冒着危险重新扑到门口,用力地踹门,但这房门特别结实,并且门后似乎还被堵上了什么东西,根本就踹不开。代雪峰急如星火,再次抓起对讲机,“目标极有可能从二楼书房跳窗逃跑!请立刻围堵!”
五分钟后,别墅后面的树林里接连响起五六声枪响,董彦杰急忙带着一干特工和警察飞奔而去。
抵达现场后,董彦杰等人看到黄永祥半个身子鲜血淋漓地瘫坐在停在树林里的警车边,正在艰难地打开车里的急救箱,用绷带给右胳膊包扎,而他的右胳膊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形状,这种形状是正常胳膊做不出来的。“肱骨(上臂骨)被打断了。”董彦杰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急忙命令随行的医生给黄永祥上药包扎,“这么严重的骨伤,肯定要去医院了。”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枪。”黄永祥苦笑,“轻敌了。幸好没打断大动脉血管,不过,估计我恢复后的枪法也大不如前了。”
董彦杰有些懊恼,一开始就这么不顺:“周永安呢?”
黄永祥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董彦杰等人看到二三十米外,周永安浑身血污地倒在大丽花的花丛里,身上的睡衣沾满了泥土和花瓣,脚上的拖鞋也飞到一边,手边扔着一把手枪,胸口中弹,弹孔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泡。
“我开了三枪,头两枪都是对空警告的,但他根本就不顾警告,我也是没办法。”黄永祥叹息一声,“没想到却一枪毙命,断了一条线索。”
董彦杰安慰道:“不要紧,我们还有两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