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公安局,熊正平的办公室。
代雪峰神色凝重地向熊正平做着私下汇报:“局座,我怀疑我们中有内鬼。”
“内鬼?”熊正平拧紧眉头。
“是的,内鬼。”代雪峰的语气十分肯定。
“说说你的看法和理由。”熊正平点起一根烟。
“三个目标里,周永安拘捕被击毙,杨玉智随即畏罪潜逃时汽车着火爆炸而死,看上去只是意外,但我认为杨玉智的死充满了疑点。杨玉智在打草惊蛇后亡命南逃,他驾车从济南出发,冒着暴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试图逃到南方境内,距离济南一百多公里后,他在张夏镇的加油站加了油,还额外多买了一桶汽油放在车里,接着他过了一个急转弯,进入灵岩山路段,最后汽车因为撞上路边石坡而爆炸起火。看上去似乎真的是意外,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局座,您看看这张照片。照片上是我们在杨玉智汽车残骸里发现的那个三十升容积的汽油桶,已经在爆炸中严重变形。”
“嗯,确实是严重变形了。”
“局座您再看看这个,这是汽油桶的盖子,我们在汽车附近五十米外找到的。”
“完好无损,怎么了?”
“局座,您没有发现其中的疑点吗?”
熊正平抽完手里的香烟,沉吟了一分钟:“嗯,我发现了。盖子应该是拧在汽油桶上的,不应该是分开来的。”
代雪峰点点头:“不错!杨玉智在张夏镇的加油站加满油后,起码能开三百公里,而他开了三十公里后就出事了,可以肯定,在离开张夏镇到出事地点之间,他没有使用汽油桶里的汽油。按照常理,汽油桶的盖子应该拧紧的,在爆炸发生后,汽油桶肯定严重变形,但盖子仍然会在油桶口上拧着。爆炸的力量是粗暴的,而盖子是螺旋咬合拧上去的,不可能在爆炸中会被打开来,只有人的手才能一圈圈地拧开来。爆炸力量是不可能完成这种虽然简单但却是蛮力无法做到的动作。如果爆炸发生时,汽油桶的盖子是拧着的,那么爆炸发生后,汽油桶会被炸得变形,盖子要么还在上面要么会被震得脱落,但也会变形。但现在我们却发现,盖子是完好无损的,并且在汽车五十米外。”
熊正平再次点起一根烟:“这说明,汽车爆炸时,那个油桶的盖子是打开的。”
代雪峰露出一个笑容:“是的,这就是凶手的破绽。正常人不可能好端端地在自己的汽车里打开汽油桶的盖子,毕竟汽油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所以,汽油桶的盖子不是杨玉智打开的,再说了,当时他正亡命逃跑,不可能干这么毫无意义的事情。”
“说说你的看法。”
“对杨玉智的谋杀是一个很巧妙的计划。杨玉智嗜好抽雪茄,当时外面又下着狂风暴雨,所以他开车的时候肯定关紧所有车窗。凶手在他的汽车里放了这桶汽油,故意没有拧上盖子,也许只是虚放在桶口,甚至,凶手可能在汽油桶下面放了玻璃球之类的东西,目的是让那桶汽油不被放稳。杨玉智离开张夏镇后,马上就会进入灵岩山路段,但在进入之前,要过一个急转弯。”
“过急转弯的时候,那桶汽油肯定会倾倒。”熊正平接过话。
“是的,所以在杨玉智懵然不知的情况下,他的车子里已经淌满了汽油,空气里也是挥发的油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点起雪茄…接下来就是爆炸。他点雪茄的举动就等于点燃自己身上的炸药包。当时外面下着雷暴雨,电闪雷鸣,一方面迫使他紧闭车窗,是的车子里汽油浓度非常高,一方面汽油桶倒地的声音肯定被掩盖了,并且当时杨玉智心情紧张,肯定也没在意这个声音,而且正因为他心情紧张,所以更加想要抽烟来缓解焦躁情绪。”
“汽油是有刺鼻气味的。”
“但杨玉智当时患了重感冒。”代雪峰道,“他根本就闻不到气味。”
熊正平喷出一个烟圈:“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这个凶手确实非常狡猾,他对杨玉智非常熟悉,并且对天气环境也把握得非常准确。你认为谁是凶手?”
“还能是谁呢?”代雪峰道,“张夏镇加油站的老板或某个工作人员。但这个凶手也只是爪牙人物,背后肯定有主使。”
熊正平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推理非常有道理,但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证据。也许杨玉智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说明我们中肯定有内鬼。”代雪峰十分坚定,“他给贪腐集团的幕后首脑通风报信,并配合进行杀人灭口。贪腐分子们不敢光明正大地杀人,但又要灭口,所以制造这种意外事件。”
“你有什么想法?”
“周永安和杨玉智都死了,剩下的线索就是韩春高。我想连夜去大连,亲自监视韩春高,希望能顺藤摸瓜,把幕后主使和我们中的内奸给揪出来。”
熊正平看着代雪峰:“你相信我吗?”
代雪峰肃然立正:“当然相信。”
“那么,你告诉我,你怀疑谁是内鬼?”
代雪峰顿了顿:“黄副局长受伤住院,肯定不是他,宋有林是我多年朋友,我相信也不是他,我认为我们警队里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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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正平的目光微微有些犀利:“你的意思是,工统局那边出问题了?”
代雪峰没有说话。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想,否则反而自乱手脚。”熊正平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已经显示他的内心也微微有些波动。
代雪峰沉默了几分钟,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明亮:“局座放心,我有办法揪出内鬼。”说完,他后退一步,向熊正平敬了一个警礼。
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两个人正在进行见不得光的对话。
“你这是干什么?这跟我们原先的计划不一样。”
“没办法,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那个白痴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让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当时只有两个选择,立刻暴露,或延迟一会儿再暴露。我只能选择第二个,然后找机会消除证据。”
“你要明白,我们的处境是非常微妙的,我们就像在走钢丝,必须保持精确的平衡。我们既是这件事的主角,但又不能过多地被卷进去。因为我们没有必要跟着他们一起发疯,没有必要孤注一掷地把我们的血本跟他们一起扔进去。”
“我明白。不过,你认为我们会不会被他们反过来出卖掉?”
“绝不可能。我现在担心的,是计划出了你所说的意外,这让我感觉不舒服。”
“但真的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
“我不喜欢这种预料之外的东西。计划之外的东西总是充满意外。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只能顺着新路子走了,不过,我们肯定要付出惨重的牺牲,否则没办法自圆其说。”
“弃车保帅?”
“应该说,是壮士断腕。”
熊正平觉得代雪峰临走前的那个警礼和他的眼神都似乎另有深意,但他在三天后才真正明白代雪峰说的“我有办法揪出内鬼”是什么意思,他用自己的命证明了他的猜测并指明了嫌疑人。绿云食品公司总经理韩春高住在大连的一个靠海别墅里,代雪峰连夜赶到大连展开对韩春高的监视行动,在第二天凌晨就殉职了,而韩春高也死了。熊正平在震惊和悲愤交加之下,亲自赶到大连。
韩春高死在他的别墅三楼的卧室里,死亡现场被保护得很完好。这间卧室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密室,房门被反锁,唯一的一把钥匙在韩春高的口袋里,并且可以确定绝对没有第二把钥匙。韩春高死在窗户边,左太阳穴中弹,一枪毙命,窗户半开着,玻璃上鲜血点点,但现场没有发现手枪,窗外周围的几百米范围内也没有发现手枪。监视韩春高的警员向熊正平汇报了一些重要线索:
当时有三个特工在一百多米外的树丛里紧盯着这个窗户,窗户距地面约10米。
当晚一直下着中雨,能见度不高,窗户没有保险杠;
根据韩春高家人提供的时间表,韩春高在晚上7点40分用过晚饭后进入书房并反锁了房门,要求任何人不许打搅;
7点40分至9点50分之间,书房里亮着灯,监视的特工通过望远镜可以确认韩春高本人在房间里看书,并且时不时走到窗口抽烟吹风;
9点50分,房间里的灯熄灭,韩春高疑似睡觉了;
11点8分,几个高级警员的对讲机突然响起,里面传来可疑的对话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