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忘不了你的上段恋情,忘不了你的那个人。就去正面那个人。
凌先生所谓的热身活动,就是这么一句话。投影仪射出,映向墙壁。至于活动的具体内容,如何执行,则交由个人发挥。
老实讲,很聊。
他今天的穿衣风格在致敬乔布斯。
黑色烟囱领T,藏青色直筒牛仔裤配一双瓦灰青磨砂皮新百伦球鞋。黑框眼镜俨然从皮肤上生长出来一般,与他轮廓分明的瘦削脸庞浑然天成。配合那精心修饰的胡子,流溢浓郁的雅痞味,是黑糖玛奇朵配上好的奶油。
此刻,十个人散坐沙发,他站众人前,用那独具魅力的磁性嗓音嘶磨平缓又冲击的话语。
“那个人甩了你,让你独自痛苦品味凄楚,而TA却心安理得潇潇洒洒的和新人亲昵享乐。难道你就必须要把悲伤留给自己?WHATASHIT!凭啥要我们来为破落的感情收拾残局?滚他娘的蛋!我们要神气活现美丽帅气的在那个人眼前闪亮晃荡,告诉那个人:没有你,我很好!”
他扫视着我们,将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我睁大眼迎合,右手竖起大拇指,心里在说好聊。
“去吧,朋友们。直面你的情感缺口,才会看到自己的灵魂成色。”他的目光依旧锁定我着,即便我早已将视线焦点从他那里移开。
神经,我干嘛要和他搅和和?我看了看今天来失恋俱乐部的人,有马力、叫什么妮的背PRADA的微胖女生、不知名男A和B、不知名女C、D、E、F、G……以及阿彩。
阿彩。
是阿彩。
因为有她,所以我才会坐这陪老凌发烧。
阿彩,我失恋后最想找的人。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也会来,因为酒肉,因为那些急需安慰的失恋女生。可正因为有你,哪怕下着刀雨,我绝逼也会顶着菜板勇往直前。
但是,阿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失恋?
我看着身边阿彩的侧脸,浮想联翩。
视线相撞,我从心底泛出微笑,埋下了头。
2.
“你想好了要做什么吗?”她问。
从失恋俱乐部出来,我和阿彩结伴漫步“东郊记忆”园区。
“我俩扮情侣,去她工作楼盘的销售中心。”我挽阿彩没挎包的那只手。
“切。”她甩开我的手,并一巴掌打我后脑勺。不痛。
“听我说完嘛。”
“讲。”
“你会开车吧。”
“会。”她把MIUMIU水晶塑料夹趾凉鞋甩出去,走上前穿起。而后又踢出去,再穿上,如此反复。阳光下红色指甲油像盛夏雨后的樱桃般艳丽可口。
“借老凌的保时捷帕拉梅拉,你开,我坐。把你假LV什么的挎着,打扮得有多漂亮就多迷人。然后我一副小白脸相的偎依在你身边,当你的男宠,到她销售中心显摆。是不是有画面感了?是不是特别狗血剧的那种感觉?”
“滚。”她踢开凉鞋,这次踢得稍微有些远,单脚跳了几步才穿上。
“首先,我的包都是真的。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的钱包,特别是漂亮女人。其次,你想当小白脸是吧,那你也得先整个容活着重新投个胎再来混这口饭吃啊。最后,现在是2019年,你这2005年电影《独自等待式的剧情,就别拿出来献宝了吧。”
“我那个大舅爷五姑婆表姨爹的,士可杀不可辱信不信我就地揭竿起义闻鸡起舞?”
“要不再借你一车胆……啊!”她突然一声尖叫,因为我拍了她的屁股,并火速跑开。
“切,别跑。”
于是我停下,张开双臂等待美人入怀。她借助跑势,抬脚直踹,正中红心。我痛得弓腰捂鸟。
“别装了,我倒有个想法。”她拍我脑袋说。
“啥?”眼眶溢出泪来。
“去撬开她家的门。”一抹坏笑浮现她脸颊。
“啊?”
“啊个屁。走。”
3.
这是另一个电影名场面的生活再现。
1994年的《重庆森林,王菲饰演的奶茶妹,撬开警员梁朝伟的门,观察体验他的生活。而现在,阿彩正用手里的自制工具撬着阿MAY的门。
阿MAY父母在她初中的时候离异了,她随母亲生活。大学毕业上班后,她母亲再婚嫁到了另一个城市。离本地300多公里的距离,一段时间回来陪女儿住上一阵。大多数时候,阿MAY都是独居。此时,她应该正在售楼中心上班。她家的门锁,正被另一个女人饶有兴致的捣鼓。
十分简单的自制工具,两根拉直的发夹,阿彩嘴里还叼着一根。额头的汗顺颊而下,门锁丝毫不见松动。
“能行吗?”从她开始撬锁起,已经过了十来分钟。我站她身旁,抱着她的白色印花村上隆LV包,像抱了只沉睡的涂鸦老母鸡。
“废话,我练过。”她吐掉叼着的发夹。
“哎哟,女飞贼哦。”
“纯属兴趣。”
想起纯属兴趣而当英雄的埼玉老师。
“好爱好。但何必撬锁?你这颜值,偷心岂非轻而易举。”
“这话还不。“她回视我一眼,长发被汗浸湿,黏在脸上。“不过,她家这门也够难开的了。”她用手背抹去沾脸上的头发,留下一路汗纹。脸颊红润得像熟透的苹果,胸膛处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可能她家门比较认主吧。”
“认主的话,看见你就该自动打开了。我说你也够逊的,这房子此前是你在月供,她就没给你一把钥匙?还好那入户门禁跟你的脸一样拉胯,不然连这里都进不来。”
我沉默。不代表我不说。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懂。
我拍拍蹲地上汗淋淋的阿彩,示意她退后。拉开几秒前被她踩着的脚垫:“看,这不是有把钥匙嘛。”
“呀!”她拍我脑袋,“切……不早说。”。
“看你这么投入,没好意思打断。”
阿MAY如此藏钥匙的习惯,是她曾经和我聊天时偶然说起的。我也是第一次验证。她家搬到新城区后,我很少过来找她。我们大多数的约会,是她回主城区找我。
她抢过钥匙,打开门:“故地重游,啥感觉啊?不要感动得流鼻涕哦。”阿彩那份虚眼浅笑,让我想起《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突然出现又冷不丁消失的黑猫。
这扇门打开之前,我脑补过许多身处此间的画面。这画面里有阿MAY,有她的朋友,我的朋友,甚至我和她的小孩。我们在这里欢聚,我们在这里生活。我和她在这里相爱,在这里缠绵,在这里争吵,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变老……而当这里真实再现时,更多的感受,是一份冰冷,一份凉薄。此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此间是阿MAY和她的一切,我与此关又多余。我是非法潜入者。
套二的房子,屋内陈设熟悉且陌生。
第一眼看到的物体,依旧是我和她一起挑选的沙发。鞋柜外放了双我们逛小店买的拖鞋,还新添一双男士拖鞋。而曾经我穿过的男士拖鞋,已不见了踪影。
阿MAY依旧把衣服、袜子随意放沙发和餐桌椅子上。她上班时穿的丝袜,根据售楼中心的服装规定变化。有时是肉色,有时是黑色,偶尔还会有灰色。
生活中的阿MAY,几乎从不穿丝袜。她偏爱质感上佳色彩绚丽的棉袜。
有次我们逛街,她脱下棉袜试鞋。我开玩笑说哎哟什么味啊,是放坏了的樱花马卡龙蛋糕吗?她拿起我手,把那樱花粉的袜子塞进我手心,叫我好好珍惜这味道。这其实一点异味也没有的味道。
阳台晒衣架依然挂有男士内裤,两件男士短袖衬衣,卫生间的洗漱台也有男人存在的印记。他们的同居关系存续着,当然不会因我的怨念而改变。
卧室里的衣框盛放着阿MAY换下还未清洗的睡裙和内衣。80来平的空间中,穿梭着已不单纯是阿MAY的余韵体香,而多了雄性荷尔蒙的元素。这元素因床头柜上的安全套分外放大和清晰,挑拨我每一根神经。
我有些脑充血,因此伴随的晕眩感,一如三十三天前的滋味。
“《男人这样欺骗你,还有《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事,TVB豪门恩怨剧合集DVD……这女的审美不啊。”阿彩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差点忘了还有她。
“家里的书少得可怜,唯一的两本还都是情感指南。”她翻着阿MAY茶几上堆放的物件,“哦,还有几本男女那点事的医院出的DM杂志。看来她对这些很感兴趣啊。”
“她是喜欢看心灵鸡汤类的书而已,那些杂志除了广告就爱上这些内容。”我代阿MAY辩白。
“嘿,你怎么知道她偏爱看的不会是闺房技巧类?”
我本想说“阿MAY没这么庸俗”。但显然,我不算了解她。尽管曾经长达6年的共处时间里,我以为自己很了解她。
“我说,她那方面的技术咋样啊?”阿彩问。八卦得完全不是平素的她。
“神经。”
“现在还这么维护她?看她和别人同居,心特别痛吧。”
“不会。早过了。我又不是中学生。正常。”我说得吞吐而不自然,像初学锁舞的爱好者,还是运动神经失调的那种。
“喂,给我说说,她如何?”
“不知道。你问这个有啥意义?”
“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没做过?”她追问。
“做过。”
“那怎么会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想说吧,还是她在你面前装得就像纯情小女孩一样?”
“打住,换话题。”
“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把你玩得团团转。”她走近我,看着我双眼,那目光简直可以穿透我五脏六腑。“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个容易被玩的人?”
我直视她,轻揽她的腰,那弧度美妙如贝克汉姆发出的任意球的腰:“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
她膝盖顶我小腹。“我喜欢玩这个,你玩吗?”
“彩姐,我了。”不长的时间里,我二度弯腰捂鸟。
她转身朝阿MAY卧室走去,拉开她的衣柜。
“干嘛啊?”
“考察她的生活啊。”她用了“考察”这个字眼。
“呵,衣服挺多,这柜子很能装嘛。”
衣柜是我和阿MAY一起买的,推拉门式,内空间的隔断可以拆卸,这样能最大化的放置衣物。我曾开玩笑说,这柜子大得可以藏下一对奸夫淫妇。
柜子里的一些衣服,和我是熟人。不少是我和阿MAY逛街买的,钱当然也是我掏的。另一些我则从未见她穿过,并非她一贯的穿衣风格。比如抛胸露背的深V短裙,闪亮亮的夜场战袍。阿MAY有太多不为我所知的一面了,诚如那次风波乱。我拿起一条情趣裤发呆,沦陷回忆。
“不嘛,这女的过得还蛮润滑。”阿彩拿着和这条情趣裤配套的情趣衣,“你说我们继续翻下去,会不会找出更多小东西来?”
“我才发现你这么八卦。”
“切,应该说,才发现你喜欢得要死要活的贞洁圣女原来是火辣欲女。”
我言以对。
“我说,你喜欢她哪儿啊?”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