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小,我便认为自己是一个适应力超强的人。不会或者难得因为突发状况而惊慌失措。
小学三年级,闹肚子的我被同班男生恶作剧,误引导走进还有人蹲坑的女厕所。我没有慌张,沉静的选了个坑蹲,一解出恭之急。
刚工作时,我负责设计的一份楼盘DM宣传资料,印刷完成临发放了才发现售楼部电话号码弄了。我没有慌张,在客户问责之前,打印粘贴正确的电话号码,和7、8个同事两小时内便处理了问题。
25岁时,我独自驾驶雅马哈MAXSTER150CC摩托车,来回1400多公里,两次翻越海拔3883米的山脉,骑行若尔盖大草原。当夜幕低垂,气温降到零下十度,摩托车皮带拉断,停歇在有狼群出没的广袤天地时,我没有慌张。推着车伴随星光寻找路途的道班以求救助。
近段时间来,我难得的一次疑似慌张,是在阿MAY的衣柜里。她曾是我的死穴,是我失态的肇由。和哈雷三人组打架当然不应该算。
但此刻,面对卧室门外的奇幻景象,以及神鬼魅影般突然出现的拉姆,我是否应该感到慌张?
2.
“你好,拉姆姐,欢迎来我家。”我略微思忖,“如果这里还是我家的话。”
随着拉姆的出现,什么妮消失在这个房间,连同她的衣物,就像从没来过一样。我已经能接受任何诡异事情的再次发生。
此刻的拉姆,打扮分外简洁。白衬衣,深灰英式格纹背带裤,咖啡色牛津鞋,长卷发藏在黑色皮质的鸭舌帽下。听了我的话,她露出时尚杂志封面上常见的标准微笑,轻言细语:
“是你的家,也是失恋俱乐部。”
“俱乐部不是应该在东郊记忆园区吗?”
“你那扇门背后不也应该是客厅走廊吗?”
“那这里是哪儿?”
“是这边和那边的连接之地。”
“请说中文。”
“好吧。”她微微一笑,若在平时,我会认为那是一个非常富有魅力的笑。“如果我说,你在你的梦中,能否让你更能接受。”
那我希望这是一个春梦。我心说。
“心思挺花哦。”她似乎听到了。
于是我想象赤身裸体的她,床榻奔放的她。
“或许我们该换个环境,以免你丰富发达的想象力过分扩张。”说完,她打一个响指。
房间随她的响指淡去,我身陷穷尽的宇宙,并极速往下落。这太扯了,宇宙里不是真空的吗?我应该漂浮而不是这样极速下落……
过了几秒,眼帘一亮,我重重摔在一片纯白的空间。却不痛,也伤,只是速降的感觉委实难受。地面在和我接触时变成了巨大的富有弹性的床垫般物质,把我回弹几下缓冲下降力,其后又恢复了它该有的硬度。
拉姆走了过来:“还想那些吗?”
趴着的我抱拳告饶。
“那就坐着说吧。”
于是场景又换成了咖啡店,我和她面对面坐软硬恰到好处的沙发里,中间有张玻璃小圆桌,上面放着壶咖啡,两只杯子。若有若的背景音乐混合咖啡的焦苦在空气中飘荡。是小提琴拉奏的轻柔曲子,轻柔到如果你不集中注意力就听不见的程度。
我想暂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为妙。
“喝咖啡?”她问我。
“好。”哪怕她倒出的是尿,我也喝。
3.
她用小勺子缓缓搅动杯中咖啡,视线落那黑苦的液体中,像是等着朋友的到来般独自赏玩时光。
八面来风的细直长腿弧度怡人的翘在膝盖上,假如我手里有相机,一定会快门不停的拍摄。我吃不准她的年纪,按照凌老板给我讲述的故事,应该足有40来岁。但她给人的视觉感,也就至多30出头。175公分的模特身材,配以我借酒媒轻薄过的蜜地,切身体会拉姆这份令人法拒绝的优雅成熟之美。如罂粟花,浓烈且伴有从天堂到地狱的毒性。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我试探性的说。
“问吧。”
“我现在安全吗?我指我的肉体。”
她像听到了小孩子天真问题后的笑:“安全,还很舒适。睡的总统套房,身旁还有美女照看着。”
不会就是那个样板间吧?
“没开玩笑?”
“放心,很安全。”
“那我什么时候能醒?如果这真像你说的话,我是在我的梦里。”
她直视我双眼:“要问你自己。”
“我不懂。”如果能自行决定,我当然现在就想醒。
她站了起来,绕我走了半圈,轻靠小圆桌:“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世界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梦?”
“庄周梦蝶?”
她眼眸掠过一丝类似赞许的神情。
“你才是失恋俱乐部的真正建立者,对吧?”
“很好的判断。”
“为什么要搞这玩意?”
“因为两侧的世界需要平衡。失恋的人会产生很多强烈并过量的無極炁,对另一侧世界有不良影响。所以必须调节。”
“这么说,你是两侧世界的使者?”
她没有否认。
“凌老板也是?”
“他算半个吧。他是个探索者,还在入门修行中。”
“能给我讲讲你们的世界架构吗?”
“M理论,膜宇宙,宗教融合,科哲学等等,这可是个大长话。”
“那请短说。”
随着她的响指清脆击出,我们再次身处浩渺宇宙之中。不同的是,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漂浮,没有速降。四周不远处,我能看到好几个星河的和缓流移,还有彗星时不时划过,又消失。
“我们生活的世界,其实有数个平行的空间,像海浪激起的泡沫。这个世界有你的存在,另一些世界也会有你。这个世界的你是个万人追捧的明星,另一个世界的你或许是个流浪汉。这个世界的你面临选择时,做出了A的选项,另一个世界的你做的是B的选项,从而人生的轨迹朝不同的方向发展。”
真空中漂浮的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我转着圈,上下左右翻滚。恐高症来袭,为了舒缓不适,我紧闭双眼,咬紧牙齿,缩紧四肢。
“好吧,换个场景。”
随着她的响指,我们来到了城市街头。这是我所居住城市的商业中心。此刻我和拉姆正站在路口的中间,身旁是等着信号灯的人群和车流。几秒之后绿灯亮起,熙攘人群和车流穿梭窜动。经过我们身旁时,绕开从两侧流过,给我们留出一个距离礼貌的空间。
“你所熟知的这个世界,每个人每天的日常生活,都会产生無極炁。”拉姆继续讲解,“無極炁会进入其他平行世界里,影响这些世界的运行。同样,其他世界的無極炁也会进入这个世界,对它产生影响。具体到环境、气候变化,人的成长、情绪变化,乃至你的运势,孔不入。無極炁虽然形,但可以参悟感知,比如现在,你听听。”
就像按下了启动键,我耳边忽然由小到大,由单一到复杂的响起许多陌生人说话的声音。我可以真切感受他们所处的场景,彷佛看着电影一样闪现他们的生活片段。有恋人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有失恋的人歇斯底里伤心哭泣;有和睦家庭的幸福欢笑,有不幸家庭的凄切困苦;有人密谋酝酿着伤害,有人真心私奉献着爱;有战争有政治斡旋,有人为的环境破坏、毁灭性资源开采……这许多个场景都化作更为繁多的各色闪光微小星点,星点汇合成金色、蓝色、红色、黑色、白色等等星河,飞流出地球,飞流到宇宙之中,再奔向黑洞一样的物质,被它尽收其中。相应的,还有些白洞一样的物质,正吐出这种星河,流向地球。
“那些就是無極炁吗?”我们第三次身处宇宙之中,不过这次身体很稳,脚下如同踩着一块透明平地。
“是的。無極炁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特别是面临重大变化时。”
“它们去哪?”
“去向另一些世界。”
“刚才的什么妮也是你吗?”
“不是。那是什么妮在你梦境中的反映。”
“我梦里为什么会出现她?”
“因为你的無極炁。”
“那个什么妮是真实的她吗?”
“是也不是。”她浮现一个缓慢的笑,“答案要问你自己。”
我听糊涂了。拉姆看出我的疑惑。
“你不必去深究,片刻之间也法让你完全清楚無極炁和平行世界的逻辑。我也不敢说完全清楚。就像量子的不可测性,世界有很多法测算知晓的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里?”
“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因为無極炁是精神的存在,梦也如是,所以通过梦与無極炁和平行世界发生联系是最简单的方式。当然你也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平行空间,即另一个世界。但那多数是单向的旅程,很难再次回来。即便回得来,也恐怕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很多奇妙的失踪现象或者穿越就是如此。不陌生吧。”
我咂嘴,以示耐的认同。
“当你来到失恋俱乐部的那一刻起,已经和这里有交集了。”
是阿彩带我来的失恋俱乐部,如此说来,她应该知道这些不寻常的事。于是我问拉姆:“阿彩也来过?”
“是的。”
“好,回到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我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的灵魂成色,即你的無極炁特质。”
“什么意思?”
“你内心隐蔽的恶是一种很强的负向無極炁,对另一侧世界会产生影响。虽然个人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但你也知道蝴蝶效应,压死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作为两侧世界的使者,我需要消除掉哪怕最小的潜在威胁。”
“从人性的角度讲,每个人心底都有恶,那你怎么忙得过来?”
“我说过只有我这一个使者吗?况且,平行世界相量,就算是你现在看到的我,也可以仅仅只是量身的一个表现。”
“量世界量身吗?好吧,忽略掉数量的问题,那是否可以说每个人都会被吸进这里?”
“好问题。确实并非如此。大部分人强烈的無極炁或者说内心之恶可以通过更简单的方式净化,比如宗教信仰,比如善念善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么幸运的来到这里,接受我们使者的引导。”她深有意味或者仅仅只是有什么事情可以令她发笑,“所以需要某类介质的引导。”
“你是指凌老板给我抽的那东西?”
她微笑着打个响指:“聪明。那是某种精神药物。”这次场景倒并未因响指而发生改变。
果然是老凌搞鬼,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他。问题是,我能回去的话。
“我能回去吗?”
“可以,不过是在你找到并净化你的内心之恶以后。”她说。
“好吧,神啊主啊,菩萨啊安拉真主啊,我有罪我忏悔。”我双手合十,闭目跪在宇宙之中,俨然很虔诚。“我6岁时不该偷看雪姨洗澡,11岁那年的夏天,不该借着监督眼保健操的机会偷瞄女同学的胸部。初中不该谈恋爱,不该收割了女朋友的初夜还分手。大学时有次喝醉酒,当了内衣大盗,偷了一楼一间女生寝室的内裤和棉袜。其实我之前就知道那间寝室有两个美女,但同时还住着两只恐龙。我事后也不清楚这内裤和棉袜是美女的还是恐龙的。我有罪,我不该向供应商索贿,我不该买A片时用假钞,我不该一年前借了朋友的钱到现在还不还。当然,我犯的最大,是居然敢借着酒精放肆,轻薄了某位宇宙级大美女。我悔过,我真诚悔过。”
我偷瞄拉姆一眼,她不置可否的微笑。
“起来吧,别胡诌瞎掰了。”
“那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同样的答案:找到并净化你的心中之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