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面对着诸王的压迫,于谦还是镇定的很,言辞清晰的将事情一一解释清楚。
那么,周王这些‘族老’必然就会立刻开口,说天子不护着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自家人受了委屈过来哭诉,天子身为族长,不仅不安慰维护,反而还计较他们的态度,未免让人寒心。
俞士悦在旁看着,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棘手。
地位上下,情势如何,一眼分明。
这些人之所以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仗势欺人,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尊贵,压根不需要讲什么道理,耍什么手段,就算是他们嚣张跋扈,随心所欲,也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们,所以,他们压根没有必要费这个心思。
“郑王爷如若对此有所异议,可调历年圣旨,户部存档的鱼鳞图册以及兵部清丈后的最新图册前来对比,一证便知。”
不算空荡的殿中,回荡着于谦平静的声音,条理清晰,口气缓和,奏疏当中每一处弹劾,他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事情其实是很清楚的,于谦不傻,他虽然是抱着绝大的决心,到各处封地整饬军屯的,但是,这不代表他行事就会横冲直撞,没有章法。
就算是不提他自己会不会受罚,就算是单纯为了整饬军屯的大政,他行事时也要小心谨慎。
“免礼平身吧!”
尽管在过来之前,他已经对可能面临的状况有所预料,但是,真正到了这殿中,他还是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些藩王们。
“臣奉陛下旨意,前往各地主持整饬军屯一事,并清查此案,为了抓捕袭击章冯的暴徒,才调遣官军,围住了伊王府,其后果真查实,这些暴徒隐匿于伊王府中,如今此案已经审结,案卷证据都已经移送刑部,伊王爷若觉得有何疑问,可以调刑部案卷来查。”
但是,可惜的是,他们几个只是打头阵的,于谦真正要应对的人,是周王等人。
“你且看看这份奏疏,然后告诉朕,这些弹劾,可否属实?”
顶着殿中所有人的注视,于谦等人来到殿中,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加入进去,所以,天子就没有立场跟对待伊王等人一样去斥责他们,可要好好的讲道理的话,周王等人揪着亲亲之道不放,天子的立场就会变得很尴尬。
这话看似说的谦卑,但是实际上,所起到的作用,和伊王等人刚刚的哭诉是一样的,话里话外,都是在强调一点,那就是这殿中的宗室藩王们,是受了‘委屈’,并不是无故胡闹。
和一旁的王翱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忌惮,显然,这种时候,这些藩王越是难缠,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来说,越是麻烦。
果不其然,待场面渐渐被控制下来,周王又继续道。
“召进来吧!”
至于其他的伊王,襄王,宁王,郑王等人,别说打招呼了,压根就没有把眼神放到其他人身上,打从于谦一进殿,他们的目光就紧紧的钉在了于谦的身上,神色之间透出的敌意,丝毫不加掩饰。
虽然说,天子这明显是在安抚诸王,但是,这种场合下,即便是为了安抚所给出了承诺,也毕竟是金口玉言。
“岷王叔祖,周王叔祖,鲁王叔祖,你们觉得如何?”
再往后看,就是同样侍立在旁的俞士悦和王翱。
可是眼前的场面,却明明白白的让俞士悦意识到,他们过往的时候,都太过小看这些藩王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内侍进来禀报,道。
伊王等人固然胡闹,但是,毕竟是受了‘委屈’,前来找天子这个‘族长’哭诉的,这个时候,天子如果不为他们‘主持公道’,反而指责他们闹事。
见此状况,天子沉吟片刻,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周王等人,问道。
面对着于谦的‘辩解’,周王沉吟片刻,对着天子道。
“陛下,丰国公李贤,靖安伯范广,礼部尚书胡濙,兵部尚书于谦奉旨在殿外侯见。”
内侍领旨退下,不多时,便引着几个绯袍大臣走了进来。
人都到齐了,自然也该说正事了,待得诸臣起身侍立站定后,岷王等人的目光便投向了天子。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天子自然也只能顺着周王的话往下说。
如果说仅仅是伊王等人过来,或者是这些藩王一起施压,那么,天子骂就骂了,毕竟,他们闹事在先,自己本身就理亏。
“臣等叩见陛下!”
“叔祖这是说的什么话,诸王与朕皆是血脉之亲,不过一时情绪失了分寸,朕岂会怪罪?叔祖放心,今日之事,朕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天子平静的声音传下,于是,诸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侍立一旁,和俞士悦等人一样,这几个人进到殿内之后,第一时间,也是打量了一下殿中的状况。
就如现在,在面对天子的时候,这些人的配合默契,火候分寸把握之到位,就算是俞士悦这种久在朝堂的大臣,也要刮目相看。
诸王坐,群臣立。
“陛下,于少保说,他和地方的各个官员,每次和各王府中人产生冲突,都曾向陛下呈报细节,这一点,臣相信于少保不会虚言,也没有必要虚言,但是,臣只有一个疑问,想请陛下为臣解惑。”
说着话,周王的口气变得冷峭起来,眼角余光扫向旁边的一干大臣,莫名多了几分寒意,随后,周王道。
“敢问陛下,抓捕王府中人,闯入王府,围堵王府,这些事情,于少保是事先呈报,还是事后禀告。”
“若是事先呈报,他指使底下衙役,官军所做的这些事情,可有陛下圣旨?”
“若有的话,圣旨在何处?宫中可有留存的副本,能让臣等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