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走进去过数遍的便利店,店员问他是否又是只买一罐冰啤酒。
然后坐在店外的长椅上,啤酒有些冻手,融化的水珠子滴在地上,晕开一圈水渍。
而后被炙热的太阳蒸发不见。
连他也被烤着,滚烫的阳光像是要熔化他一般,血液都为此翻滚汹涌。
他这一病,直至在要高考的三天前,才堪堪恢复了身子。
覃厌没逼着人疯狂复习做题,学校那边也不敢让他去学校,怕他身体出事,也怕他传染给其他学生。
大病一场后,裴时灵魂好像才安稳地回到身体里。
覃厌倒是被他这一病折磨的够呛,等到裴时恢复精神,她眼下都是一层重重的青色。
裴时失眠睡不着觉,她便陪着在旁边看他写题看书。
裴时睡觉了也不得休息,时不时便要惊恐地挣扎起来,把覃厌睡意都吓得全部跑走。
等覃厌终于缓了过来,都觉得自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忍不住拽着书桌前写试卷的人发泄般地咬了一下,吻得对方力地趴在试卷上才肯放过。
等到裴时考完四场考试终于走出校门的时候,他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今年的高考碰上连绵不断的阴雨天,空气里都是湿哒哒的水汽,清凉的风吹走最后一点闷热,只剩下清新和舒服。
裴时一走出校门,就看见在密密人群中撑着一把黑伞的覃厌,天气有些降温,她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或许是太困在衣柜里随便找的外套,顺手拿了他穿过的那件。
裴时几乎是跑着,冲进她的怀抱,两个人的拥抱还在人潮里掀起不小的哄动。
覃厌放在身后的左手突然地伸出,举了束包装得精致的红玫瑰。
“我看他们都买了花,也给你买了一束。”
罗德斯玫瑰特有的波浪卷边像是暗红色的花海,被塞进裴时怀里的时候,鲜艳夺目地令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玫瑰花的中间还塞了一张卡片,裴时拆了开,上面拿中性笔有些潦草地写了一行字:
“裴时,毕业快乐。”
那是裴时第一次收到花。
不算宽大的黑伞遮掩不住两个人完全的身影,所以肩膀都多多少少淋湿了点,但裴时并不在意那点雨水,甚至于——
他喜欢那场雨。
——
覃厌正式放暑假的第二天,就拉着裴时去看海。
临川离最近的一片海至少要坐两个小时的火车。
在高铁动车发达到一下子缩短天地南北距离的时代,绿皮火车好像成了一个旧时代在新生里的遗产,一路颠颠晃晃的,喧闹和拥挤,杂七杂八的气味,都在狭窄的空间里发酵。
车窗外是青山留下的残影,偶尔略过几片湖泊溪流,烈日下闪闪发着光。
他们到的时候,将近日落。酒店定在海边,下来走几步就可以到沙滩上。
尽的晚霞席卷在天空,逃不掉的太阳留下一把火,烧尽了雪似的云,灰烬落进海里,就有了海面上余晖的碎影。
时间有些晚,也或许是这片海没那么出名,两个人在沙滩上走了好一会儿也没遇上几个人。
浪花溜过脚,咸咸的海风吹过,覃厌拉着裴时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只知道重复走路一个动作,眼睁睁看着那些橘色变成粉色,紫色,最后黯淡地淹没在灰蓝色里。
世界像被大海浸过,成了暗暗的蓝色,海天一色里,有飞鸥掠过天际,浪花拍打过石樵上,潮起潮落,掀起不尽的海声。
夏天,大海,以及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明明在床上多么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偏偏在镜头下,连靠近的肩膀都变得有些僵硬,呼吸声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覃厌在相机倒计时要结束的前一秒,小指忽地勾上他的小指,触碰的体感几乎可以为零,但就是那点涟漪,在心上,掀起巨浪。
酒店的房间在蛮高的楼层,掀开窗帘就可以站在落地窗前看到那海滨长廊像是一条掉在蔚蓝大海里的丝带,可以看见沙滩蔓延在海浪里,那些海浪声和心跳声神奇地同频共振,好像连梦里都是大海的颜色。
覃厌很喜欢拉着他在落地窗前接吻,做爱,那一瞬间远远传来的海浪声淹没他所有欢悦的喊叫,在潮水退下的那一刻,他又舍不得地,勾住覃厌的脖颈,接一个绵长的热吻。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海盐味,独属于大海的味道。
又自私地掺杂点特别的腥膻味。
等到裴时腿都软的站不稳,覃厌又拉着他往床上去。
柔软的白色被单像是另一种海浪,他是大风大浪里被刮得不知所措的船帆,要被吹烂了,要被刮破了。
可是那一瞬间风暴袭来,他又觉得舒服的厉害。
明明是覃厌主动着开始,往往结局确实裴时缠着要不知道多少次的“再来一次”。
裴时有时也会在情事里处于上位,虽然是跨坐在某人的腰上,被胡乱颠得又痛又爽,覃厌不动了,他又只能措地哭着自己扭腰。
覃厌总是喜欢在捉弄他时掐住他的腰,把他钉稳在自己的身上,恶趣味地喜欢看他吃到最深处时难受地想要逃却挣脱不开的可怜模样。
最后总是要以他的哭声做彩蛋。
有次是下午六点左右结束的,又迷迷糊糊睡到凌晨三点,裴时挣扎着起来的时候,房间里黑的差点以为自己都被操瞎了。
覃厌开了盏床头灯,微白的灯光像是奶油般,薄薄涂了一层。
裴时揉着眼睛,看她懒散地伸了个懒腰,问他饿不饿。
哪有人来海边旅游吃泡面的。
裴时和她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等泡面熟的时候,对视一眼就默契地憋着笑。
最后裴时忍不住了,就软了身子趴在她胸口前大笑,他很少有这种情绪起伏大的时候,除了在床上,尤其是笑这种表情。
像是个乖巧有点冷淡的小孩突然有天笑的明朗又活泼,像是漫长雨季后的第一个晴天
覃厌忍不住侧过脸,似乎在笑。
前天买的啤酒就剩了一瓶,覃厌微醺的时候喜欢喝带点特别味道的,像水果味,花香或者带着浓厚的小麦味。
花香和麦芽香搅在一起,像是缓慢的溪流,穿过山间,流向广阔的大海。
裴时是那种酒量很差,但很喜欢和她分着一口酒的人,尤其喜欢缠着她接吻那一刻被迫尝试的酒味。
等到醉意占据大脑的时候,下一秒他便要瘫在她的怀里,思绪在夜晚的海浪声里被撞得稀碎。
他又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胡乱扑腾着手臂,拽着覃厌弓下背脊,一点点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灼热的气息都交缠在一块,不分你我。
覃厌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顺着裴时的力道和动作如他所愿地弯了腰,手搭在他的腰窝和后背上,把人圈在怀里。
裴时躺在她的膝窝上,眼底似乎升了点水汽,湿漉漉的看起来,眼神迷离又模糊,好似要破晓前海上的那一层雾。
他的唇瓣贴得很近,只差万分之一就要和她亲上,却又黏糊地若即若离,温热的喘息夹着点不稳的细细低哼,看起来像是欲擒故纵的撒娇。
“下个夏天,我们还可以来看海吗?”
他的声音简直哑的不成话,有点细碎的颤音,水色氤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覃厌看得清自己越发深下去的眼神,喉结不自觉地吞咽。
像是忍不了他嘴唇说话时要吻上来又离开的模糊,覃厌干脆吻住他张开的唇,勾住湿润的舌尖,那些含糊的,好听的喘叫声都勾着她心脏。
情迷意乱,说不上谁更醉。
覃厌直白地看着他。
“宝贝,以后每个夏天,我们都来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