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悬,有晦涩而苍白的光照着房内相顾言的两只影子。
桌上依旧燃着吟香房中独有的苏合香,那香气甜暖,丝丝缕缕的钻入鼻尖,在心头化成暧昧的雾。
沈浪几次启唇要打破这沉默,可竟想不出要说什么,其实他本想问关于白明衍的,可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问,
天下所有男子出现在青楼女子面前都属正常,况且白明洐即未订婚婚娶,又未曾逼迫礼,即便在这污秽之地也是尊重礼让,
实在是君子中的君子,自己有什么资格探寻他们之间的关系!
吟香瞧着他为难,倒了茶给他,她早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端倪,随口问着:“那姑娘是你要护着的人?”
沈浪不欲谈及此事,轻描淡写道:“接了恩人一份差事罢了。”
吟香的唇角漫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你真是欠了份天大的人情。”
沈浪听出她话中微妙的讽刺,倒不以为意,
只解释着:“是个心城府的姑娘,今日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或许是沈浪的觉,
当他说完这话,竟瞧见吟香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然后,她低下头,拿了剪子去剪烛芯,
流墨般的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沈浪再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听她淡淡地嗤笑:“与我关的人,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她不紧不慢地剪了灯芯,又舀了一小勺香粉进去,室内顿时弥漫开清淡而幽静的雅香,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烛台盖好,才问:“你留下来,是为了代她向我道歉?”
沈浪愣了愣,那双方才闪烁着狡黠揶揄他的眼睛,此刻竟如高原上的冰雪,
绝美却遥不可及。“不,”他只好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飞飞说话伤人,我怕你听了刺心。”
吟香嗤笑一声:“活在这种地方,若为这一言半语的刺心,怕是早就自尽了。”
沈浪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笑意,竟觉得心痛,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屡次被吟香牵了情绪,
他也不明白这情绪到底是对着七七的,还是对着眼前人的,可他的的确确在此刻,感到不舍。
“天不早了,”他站起身,“你早点休息,告辞!”
“清芷——”她扬声唤道,外头的丫头应声入内,垂首听命,
“送沈公子出去吧!”她淡淡吩咐着,背过身去。
走到门口,他终于还是回头,望着那一树早已谢尽的合欢,望着那个再也不肯看他一眼的背影,
轻声低低道:“你……保重!”
吟香听出他道别的意思,也只是微微颔首,不说半句挽留之语,她听着那渐渐消失的脚步声,
低头看着手中卷册“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凭”,茫然抬头。
却望见窗外决然离去的背影,挺拔而坚毅,原就与这里格格不入的。
“动心了啊!真是太容易了!”她自语着,纤细的手指轻敲着窗棂,唇角却泛起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
“小泥巴,上回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小姐,江湖上传闻武功高强,惩奸除恶的赏金猎人,便是沈浪。
传言不虚,此人武功卓绝,难逢敌手,十年来,仁义山庄贴出来的通缉令上的贼人,
几乎都被他擒获,领了不少赏金。他与丐帮帮主私交甚密,这倒不奇怪,毕竟,
他需要从丐帮处获取消息。可奇的是,这个人仿佛凭空出现在杭州,十年前,什么也查不出来,
属下猜测,他很可能换了名字。”
“呵,这倒有趣。沈浪,丐帮,仁义山庄,白飞飞……”吟香低低念着,又问:“他如今居在何处?”
“他从前是住在林间的一座茅屋里,今日不知为何,搬进了白府。”
吟香想起他方才说的“接了恩人一份差事”,却总觉得隐隐有点疑惑。
若说仁义山庄对他有恩,也的确说得过去,只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住进白府?是有心还是巧合?
若是有心,又是为何?会不会……她思索着良久,
才说:“你去查一查,近日江湖上有什么消息,尤其,是寻人的。”
吟香凝神思量,清芷却闯进来,道:“小姐,红姨说叫您收拾着,有贵客到。”
“是!”小泥巴领命退下。
吟香诧异:“这个时候?是谁?”
“是朝中一品严丞相次子,严宪理。”
吟香一惊:“是他!”她自然听说过此人,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纨绔,仗着家中权势,
欺男霸女恶不作。且,此人是有功夫在身的。这样一个棘手的人,不好应对。
她微一沉吟,问:“怎么说?”
“命您先敷衍着,切切不可得罪。”
“明白了,你下去备酒吧!让小泥巴来伺候。”
清芷会意,匆忙而去。
她将最后一朵珠花插在鬓间,便有细碎的珠玉碰撞之声入耳,让她稍闻稳心神。
随即,便听见有散漫的脚步伴着浑浊的笑声而来,随即,“饮月”大门被用力推开。
严宪理身姿也算高大,衣着更是极尽奢华。杭州本就盛产绸缎,可这人一身流光溢彩的锦缎,定然是贡品。
吟香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瞄见他扇坠子上的和田暖玉也不由得心惊,能配得起这样成色的玉,
此人身家地位着实不可小觑,怪道娘肯叫她屈就。可他见了吟香,活像饿久了的野狗,对
着猎物垂涎不已。狭长的双目眯起,那目光黏腻,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吟香周身逡巡,
尤其在胸口停留片刻,才嘿嘿一笑,“我的小乖乖,天下还有这样的美人儿,难怪惊动了京城!
来来来,今晚,好好伺候伺候爷……”他淫笑着,伸手就去抓吟香的肩。
吟香嫌恶之极,那股冲天的酒气熏得她头痛欲呕,却不得不假做了微笑,身子一旋,不着痕迹地闪开,
坐在桌边,朝他招招手,娇声笑道:“您也太急了,来,让吟香先伺候您喝一杯!为您弹首曲子。小泥巴——”
小泥巴端了暖好的酒端上桌,再将琵琶摆好,余光瞥见吟香正看着自己,便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躬身退下。
严宪理抽着鼻子嗅了嗅,笑道:“好香……”他凑近吟香,硕大的鼻头几乎贴上了她的颈,
嗤笑着:“果然是含着香气的美人儿……”他的手钳住她的肩,七七的身子几乎是不能察觉的颤了颤,
那贴过来的手掌,是带着几分内力的,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逃不掉了。
吟香脸上依旧含笑,似恍然未觉他掌中的压迫,气定神闲地端起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