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沈浪半梦半醒之间,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唤醒。他披了衣服,将门打开,白飞飞便扑进来,抹了把汗,急切地说:“我娘回来了。”
沈浪莫名,“咣”地倒回床上,“知道了,你应该去跟南爷好好叙叙旧,走路啦!”
“哎呀不是,”白飞飞将他拉起来,“我爹知道了哥哥将吟香带回来,生了大气,我害怕......我从来没见过爹这么生气的。”
“哦,那你去劝劝喽!”
“我不敢,你陪我去。”
“你家的家事,我去不合适。”
白飞飞拉着他就往外走:“正因为你是个外人,我爹碍于面子,才不好对哥哥太过分。你不知道,我爹竟要请家法了.......”
他们走到正厅前,就听得南爷声势沉沉地低喝:“我们家虽出身商贾,不算高贵,却也不能容得下这般低贱的人入门,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爹,不过是个妾......”
“就算是为奴为婢,也绝容不得这种出身的人,你赶快把她送走。”
他听见下首没有回音,知道是儿子仍然不服,便道:“把备好的藤条竹凳摆好,今日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
白飞飞听见,抓着沈浪袖子的手紧了紧,沈浪却委实不便插手,正四顾着,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窈窕的影子,正站在桃花树下悄悄拭泪,还未及有何动作,白飞飞也看见了,愤愤道:“她还好意思哭,都因为她,这个家鸡犬不宁了,我去赶她走。”
沈浪忙拉住她:“你哥哥如今正痴心,你若赶了她走,他焉能不怪?”他想了想,招呼了下人,写了张字条要他递给南爷。
南爷平素待人宽厚,如今虽打骂长子却不会苛责下人,他看了字条,上面写着:不若成全,缓缓图之——沈浪。
南爷一顿,瞧见儿子一副抵死不肯让步的样子,终于叹了口气,“好了,你下去吧!”他想到的,自然不只是处理这一桩事,皇上交予他的事还没有办完,他实在也没有精力浪费在这种家庭丑事之上,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岳儿啊!
白明衍没想到被这般轻轻放过,忙道了谢退出去,瞧见白飞飞对他挤挤眼睛,知道肯定是这个妹妹帮忙,便深深一揖,在她耳边悄声道:“今后若有需要哥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然后,他对沈浪点了点头,就赶忙朝着桃树下的人影跑去。
沈浪看着他为她拭了泪,相携而去,也不知心里是遗憾还是安慰,若他真能待她好,也是好的吧,自己也尽可以放心了。
染荷居内,吟香被白明衍扶着回来,屏退了下人。
吟香收了泪,坐在上首,淡淡地端起茶杯,小口饮着,“嗯,是好茶,”她不动声色地赞了一句。
白明衍笑道:“这是敬亭绿雪,最好的茶叶,宫里上下来的,只这么一点儿,全在这了。”
吟香放下茶盏,见他神色,漫声道:“方才的事你也不必太在意,我没有放在心上。”
白明衍见她主动提及,才道:“我明白,只是终究觉得对不住你,本来你来做妾就是个幌子,平白经受这些折辱,我真是......真是抱歉......可你别怪我爹,他......”
“妨,”吟香道:“你爹若知道你是太子的人,只怕就不会像今日一样轻轻揭过了。”
“我爹他......他尽念着和皇上曾经的交情,不懂看得今日的形势,如今太子大权在握,早日助他登基才能天下太平。”
“哼,你之所以不把我直接引荐给太子,还不是要在他面前卖个好儿吗?”吟香不屑,“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这么多弯弯绕绕。”
“是,太子已经来信催了,我会尽快安排。你这几日安心住在这里,我会细细跟你讲清太子的日常起居,爱好兴趣,到时候你进了宫,也可博其所好。”
“哼,一个好色之徒,有什么难的。”
“可他毕竟是太子,从小养尊处优,脾气也是刁钻古怪,要讨好他并不容易,我找的嬷嬷是他幼时伺候过的,能帮上些忙。”
“好,多谢你。”
“不敢,日后你会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来日太子成了皇上,你便是宠妃,还需劳烦你在太子面前多多美言提携。”
“你放心,若有那一日,那是自然的。”
夜深了,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停在了听雨轩的窗台上。
沈浪将它脚边缠着的纸条打开,上头写着:“明日子时,忘仙林,望速归。”
“总算来了!”沈浪低笑一声,将纸条放在烛台上,看着它缓缓燃尽。
他知道,这次回去,此生或许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但是,他必须回到现在最需要他的地方。
他的父亲,在等着他,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父亲用了很多办法提醒他,他贴过寻物的告示,
为了不引人注意,上面的东西是经常变化的,有时候是枚簪子,有时是个项圈,
皆是亡母遗物;有时,是寻人的,告示上的人名皆是他小时候给玩偶起的名字,
他知道,他找不到自己,便拼命给些提示,好让自己去找他。
可他不曾理会过,过去的事他不能完全记得了,可他不能不气不怨。
可如今,寻人的告示变成亡人的讣闻,他便明白,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所以,
他按着告示上的暗语,主动找到了皇上的影卫。
现在,都安排好了,他该走了。
沈浪披上斗篷出了听雨轩,穿过曲折的回廊,寒夜里,冷风如同刀子扑在脸上,
沈浪觉到了脸上的一丝凉意,他抬起头——下雪了。
雪很大,飘飘荡荡地萦满了天地,沈浪站了一会儿,身上便沾满了落雪,周遭也渐渐镀上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