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出了行馆大门,便呕了一口血出来,不支倒地。
七七觉得手心一片湿润,她看向他的腰间,只见大片的鲜血浸透了衣衫。
一只箭矢插在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正中。她吓坏了,用了全部的气力想扶着他起来,却做不到。
沈浪面色发青,每一下呼吸都极困难,他攀住她的手,
说:“剑上有毒,我走不了了,你先走,快!”他推她的背,却使不上力气。
七七摇头,让他半趴在自己身上,握住箭矢的尾部,咬牙道:“你忍一忍。”
然后,猛地用力将箭拔出,有血溅在她脸上,她顾不得擦,撕下衣服一角,裹紧伤口止血。
然后,她扶他起来,将他的臂搭上自己的肩,“咱们一起走,我不会把你丢在这儿。”
“七七,你听我说,他不敢真的要我性命,我还有生机。可若你再被抓,我现在真的没办法保护你.......”
“我不用你保护,”七七抹去脸颊上的血泪,用力托起他的身子,让他靠着自己,“走,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沈浪撑着她的膝,抬头看她:“七七,你看前头的那片林子,那里面有我的人,可是,
我撑不到那里了,你去,去找他们,快啊!”
七七遥遥望去看,远方的确是有片密林,可他如今连走一步都难,怕是来不及到林子,里面的人就会追出来。
“你等着,我去。”七七决然道。
沈浪拉着她的手,回头朝行馆看了一眼,“我改的阵法,最多能拖住他们一盏茶的时辰,你去,也是来不及的。”
七七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一定找人来救你。”她步法飞快,沈浪望着那个迅速消失的影子,
唇角漫出一丝苦笑,“你果然,是会轻功的。”
他凝神听着行馆里头一片混乱,他咳了两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五行八卦,他自然是会的,沈岱想用这阵法挡住他,他便佯装中计,陷在阵法中两日,
他已想到破解之法,并想到如何略作改动让此阵更添威力,
即便沈岱手下有此间高手,没有三四个时辰也出不来。
他靠在墙上,想起七七,她一直对他隐藏她会武功的事实,如今为救他,也顾不得了,
“看来——”他低低自语:“你对我,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捏在手中,他盯着那药丸,
问着:“你会救我的,对么?”然后,他将药扔进口中,疲惫的闭上眼睛,不愿再想下去了。
有马蹄声近,沈浪睁开眼,夜枭跳下马,单膝跪地:“殿下,夜枭来迟,请殿下恕罪。”
沈浪力的摆摆手,勉强起身:“叫你来的姑娘呢?”
“我们的人已经看护起来,正等着殿下呢!”
沈浪点头,跨上马。
他们直到最近的镇子里才找到马车,沈浪带着七七坐在车里,他此刻昏昏沉沉的
,闭着眼睛躺在她膝上休息。七七担忧地看着他,轻轻抚着他的额。
沈浪拿下她的手握住,勉强睁开眼睛笑笑:“你别担心,我没事。”
“可你的毒.......”
“等到了客栈,找大夫看看就好,没事的。”
“不回宫吗?”
沈浪摇摇头:“我这个样子回去,会引起阖宫不安,父皇也会担心。现在宫外住两天,等好些了再回去。”
七七点头:“好,我陪着你。”
沈浪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吩咐夜枭:“派人去通知熊帮主,叫他过来。另外,给朱姑娘买身衣服。”
七七这才注意自己身上已血迹斑斑,此刻却顾不上收拾形容,忙着将沈浪安顿好,
就见熊猫儿带着三个大夫,匆匆赶来。
沈浪早就昏迷过去,脸色透紫,连身上也显出紫青瘢痕,三个大夫轮流诊治了一番,都说是中了毒,
却都不清楚是中了什么毒,只说这毒古怪的很,实在不曾见过,只替他处理了伤口,连药也不敢开就跑了。
眼看着他命悬一线,所有人都急得很,却也计可施。
七七在一旁瞧着,却觉得他中毒的症状似曾相识,她状若意地搭上他的腕,
凝神去探他的脉息。待摸到那微弱地,断断续续地跳动,她大吃一惊,沈浪中的,
竟是毒药——雨花青。
太子怎会有雨花青?朱七七心中惊异,难道也跟太子有联系?并不似如此。还是白静给他的?当年,这毒或者——朱七七看着躺在床上毫生气的沈浪,是他对自己起了疑心,故意试探?朱七七不知道,可她知道,如果明天再拿不到解药,他决见不到后天的太阳。
解药她是有的,可不能由她拿出来。朱七七玉指轻轻敲打的桌面,见熊猫儿他们都围在房内,便道:“熊公子忙了半天,去歇息吧,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熊猫儿道:“那你守在这儿,我派人去找找城外的大夫。”
等屋内人,朱七七拿了纸笔,手书一封。在窗口捏起手指呼啸一声,招了信鸽来,她将信绑在它腿上,又默默盯着空中良久,才轻叹一声关上窗子,坐在沈浪身边重新握住沈浪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沈大哥——”她捧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我一定会救你。”
沈浪此刻呼吸已经不畅,气息短促不匀,她掀开沈浪的衣襟,瞧见皮肤上的青紫更加明显,她取过身上带着的银针,放在烛火下烤了,去扎他的穴位,阻止毒性蔓延太快。
果然,他的呼吸立刻平稳了些。朱七七略略安心,看见他嘴唇都干裂了,便倒了水,想要喂他饮下。水顺着他唇角淌下来,七七奈,只得自己含了水,贴上他的唇送进他口中。
半碗水喂完,她又浸了温热的毛巾,帮他擦了脸和手脚,等都忙完了,她才趴在床沿上,沉沉睡去。
可到了后半夜,沈浪却突然严重了,他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艰难地吐息,整个人都在痉挛,七七又给他行了一次针,却好不过片刻就继续反复,此刻已是深夜,小泥巴她们最迟也得早上才到,唯今之计,只有——
朱七七从靴子侧面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腕子轻轻一划,便有鲜血涌出,她轻轻启开沈浪的唇,将血滴进他口中。
她自小在随朱富贵研习各种毒物,一次次的试药再解毒,让她的血液本身就成了一味解药,可雨花青毒性太烈,她不知道她的血管不管用,可唯今也只能一试,但愿沈浪能熬过来。
她等着沈浪的脸色终于好转,才将手腕包好,又帮沈浪将额上的冷汗擦了,才轻舒一口气。
次日一早,熊猫儿便让他从城外找到的圣手给他医治,谁知和昨日的大夫所言如出一辙。熊猫儿正急得跳脚,就透过窗子瞧见见客栈外一个手持“治百病,解百毒”幡子的江湖术士,他二话不说就将人带了上来,夜枭有些迟疑:“熊公子,这江湖术士不可信啊!”
熊猫儿瞪他一眼:“你还有旁的办法吗?他都这样了,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人走到沈浪床前,翻起他的眼皮查看,又把了脉,才摸着胡子笑了:“这位公子与在下真是有缘,在下年前机缘巧合救了个人,那人赠我一丸药,正好对症。”
他将药递在七七手心,七七趁机塞了张字条给她。郎中冲她露出一个人察觉的微笑,将字条不着痕迹地塞入袖中:“请姑娘把这药喂少侠吃下,再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朱七七垂下眼睛,道了谢,拿水喂着沈浪吃了。又问:“您要多少报酬,请讲。”
那人一愣,随即笑道:“既是有缘人相赠,如今又赠与有缘人,自是这药的功德,就不必提旁的了。”
他说完,深深看了朱七七一眼,就转身走了。
众人再看沈浪,果然见他面上多了分血色,才略放了心,只有七七仍旧忧心。
这雨花青就算有解药,又岂是这么容易解的,他此刻面有血色,是因为体内气血翻腾所致,
需得内力深厚之人用真气将他体内的解药催动引导,才能将毒素排出。
等熊猫儿他们都去歇息了,七七才锁上房门,扶着他起来,她虽内力深厚,练的却是至阴寒的功夫,
与他体内强大的烈火般的阳气对撞,瞬间便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自然知道,如今她的处境,没了内力便形同死人,可她却不肯收手,
毫保留地将所有真气顺着他的背送进他体内,才勉强对抗。
她以真气引导,将他体内的气息渐渐收拢,凝聚,一炷香的功夫,沈浪呕出一口黑绿的血,
七七才住手,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又扶着沈浪躺好,替他盖好了被子,才倒在他旁边,昏睡过去。
直至黄昏,沈浪方醒转,他睁开眼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全身都是麻的,
更奇怪的是,满口的血腥之气。他躺了一会儿,渐渐想起在别院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醒了,就证明他所有的猜测怀疑,都是真的。
沈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扭头看见七七正趴在他身边睡着,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他轻轻将她抱上床,盖好了被子,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她想必照顾他累极了,面色如纸,连嘴唇都一丝血色。
他替她理一理鬓边的发丝,轻声叹道:“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最后掖一掖被角,才走出去。
熊猫儿,正在外头等着他。
“确定了?”熊猫儿问。
沈浪面目表情地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毕竟解药不是她拿出来的。”
熊猫儿冷笑:“什么时候你也会用这样自欺欺人的话骗自己了?”
沈浪一滞,不再言语了。
“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要我说,赶紧打发她走吧,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你又不知道目的,太危险了。”
沈浪此刻心中乱成一团——他之前在查验那些被冰箭射死的尸体时,为验看是何种毒素,
故取了些毒血,可论如何也研究不出来,他便用毒血制成药丸带在身上。
故昨日服下那颗药丸,若她有解药。现在,虽然解药不是她拿出来的,却也相差不远了,
早上的郎中,一定是她的人。
如今都分明了,可沈浪心中并不轻松。七七,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接近我又想做什么呢?
他自然知道熊猫儿是有道理的,可是——他须得承认,心中的难舍。
“我好好想想.......”他说:“容我好好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难不成你还想留下她?”
沈浪沉默,侧头看着房内昏睡的人,她.......想必是在意他的,宁愿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
也还是要救他,他不能置她不顾。
“如今宫里闹得厉害,沈岱此次没有抓住我,恼羞成怒之下还不知如何对付我,
我实在没有精力安置她。这些日子我暂时将她安顿在宫外,你派几个弟兄,我再派两个影卫守着,
想必她也做不了什么。”
“你想想,从漪澜阁到南家,再到跟着你,她利用你的感情欺骗你,目的必定不简单,
如今证明用冰箭杀人亦是她的杰作,这么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女人,难道你还舍不得?”
沈浪沉重道:“我知道她跟着我是要利用我,我也知道她一路传递消息,我还知道她撇下我自己走,
一定是要在京城布置什么。”
沈浪叹口气:“我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一定非常危险,而且必定和宫里有关,
只要和宫里有关,就和我有关。我就得知道她们到底在筹谋些什么。”
“依你看,她要做什么?”
沈浪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接收她消息的,很有可能是太子。
她一路向沈岱泄露我们的行踪,若不是我察觉先他们一步,只怕早就被抓住了。”
“她想让太子抓你?她要杀你?”熊猫儿惊问。
“未必!”沈浪沉吟着,说:“若她真想我被沈岱抓住,也未必没有旁的办法,
她一直再我身边,真想拖住我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