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便笑得有些下流：“咱们草原的女人够辣，可是，听说中原的娘们儿柔得跟水似的，大汗可得多给兄弟们讨几个玩玩。”
闵淮风大手一挥，“没问题，咱们帮了他们的太子，他说了，只要他登上皇位，咱们要什么他都能给。”
“可惜啊，不能直接打到京城去，如果能占领京城就好了，听说那里有数不尽的黄金。”一位将领有些遗憾。
大汗不屑地笑：“总有一天咱们能打过去，现在先别急。这回我们从他们身上拿到足够的钱，回去招兵买武器，总有一天，那座城是我们的。”
下头几人一阵欢呼，举杯提前庆贺。
只有一个人，坐在大汗的坐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若有所思的喝酒。
闵淮风拍拍他的肩：“国师，多亏你献计，本汗敬你一杯。”
“对呀对呀，”其余人也附和着端起杯子。
这是个年轻人，穿着和闵裔国的人明显不同，一身青衣，白玉簪束发，面容清俊，一派儒雅，与这粗莽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笑得也极温和，端起酒杯：“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能如此迅速的打到这里，还是靠各位将军和大汗的骁勇。”
闵淮风道：“其实我一直想问先生，先生明明是天渝国人，却为何来帮助我们？”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看来，他们也很想知道。
国师端着酒杯的手颤了颤，低头没有答话。
闵淮风见气氛尴尬，便笑道：“先生莫怪，本汗并非怀疑先生，只是随便问问，先生若有难言之隐，本汗绝不强人所难。”
他捏着杯子的手指渐渐收紧，青筋必现，又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因为我与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浪躲在林间，借着火光观察那些士兵——有说有笑，懒洋洋的，完全不像要打仗的样子。他心里疑窦丛生，却必须得找到要找的人，才能问清楚。
可若此时贸然放出信号，只怕会打草惊蛇。只能等天快亮的时候，也是大家睡得最沉得时候。
沈浪纵身跃上一棵老树，裹紧了外衣靠在树枝上打盹儿。
夜风极冷，那冷是能钻进人的皮肉，渗进骨头里去的。沈浪睡不着，搓着手暖着身子。偶有夜枭凄厉的鸣啸，甚至，他还能听见野狼的哀嚎。
他半梦半醒的，总算挨到了黎明时分，掏出手中的信号筒，拔出引线。一缕火红色的光芒“嗖”的飞上天，“啪”的一声响，化成一丝青烟渐渐消散。
沈浪在树梢上，静静等着。
少顷，一个影子从远处走来。沈浪眯起眼睛，细看他的形容——面容黝黑，左脸上一道月牙型的刀疤，与沈天君所言别二致。
沈浪撑着树干起身，一跃而下。
“你是......”那人盯着沈浪，退后一步，戒备着。
“你是韩章？”
那人神色松了几分，却依旧没有说话。
沈浪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制令牌，“这个你记得吧？”
韩章一见，立刻跪下：“皇上万岁万岁.......”
沈浪打断他，低声说：“免礼吧，事不宜迟，皇上有事吩咐。”他细细将计划嘱托。
韩章点头，“请陛下放心，奴才一定竭尽所能。”
沈浪拍拍他的肩膀，跨上马。
韩章拦住：“敢问阁下是......”
沈浪微笑：“我是圣上的第二个儿子，沈岳！”
韩章一惊，又要行礼。沈浪拦住他：“以后还有机会相见，望韩卿多多照顾。”然后，他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北境离京城六百里，沈浪快马加鞭，不敢稍作耽搁。他当日出宫，为避开太子的耳目，假扮成出宫采买的侍卫才混出宫墙，而宫内知道的，不过是他因身份之事郁郁寡欢，整日酩酊大醉，不理世事而已。可若时日长了，太子必定起疑。若追查起来，只怕会坏事。
这般日夜兼程，终于在四日之内返回京城。
他见过了沈天君，将事情交代清楚，回到寝殿，一头栽倒下去，再醒过来，已是两日之后。
这两日他虽不省人事，却零零散散地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有父亲母亲，有七七，他梦见幼时承欢父母膝下的欢愉，也梦见江湖中命悬一线的惊险，他重新看见了母亲驾着马车坠崖，也看见了母亲最后那绝望而悲凉的眼神，他看见了漂泊依的少年，一人一剑，孤身立于茫茫江湖，他很想上前去问问他：“一个人，怕不怕？”最后，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声音温柔如羽，他回首，一把利剑插入他的胸膛——
“七七！”沈浪惊叫，猛地睁开眼睛。
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坠在梦中——朱七七握着他的手，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做噩梦了？”她柔声问，轻轻抚着他的胸膛，帮他平复着剧烈的喘息。
沈浪望着七七，刚才在梦里，她的眼神，冷冽如刀，丝毫犹豫地对他挥剑。可此刻，她又像以前一样，眼波如水，脉脉含情，沈浪一时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朱七七端了水递给他，“喝些水，缓一缓梦魇，你烧的太厉害，一会儿药熬好了，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沈浪的确觉得口中干渴，将水喝了，神智才慢慢恢复，印象里，自己是回了宫了呀，他环顾四周，的的确确是他的寝殿不假，那么——
“你怎么进宫的？”
朱七七道：“我求了看着我的影卫，易了容进来的。”
沈浪蹙眉：“胡闹，宫里是什么地方，我这里到处有人监视，若被太子他们发现，我都救不了你，快走！”
朱七七顺从地点头，“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我听见他们说你病了，不看你一眼，总是不踏实。你放心，看着你喝了药，我就走，好不好？你刚好些，别动气。”
她小心翼翼地语气让沈浪心疼，也知道刚刚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你别多心，我是真的怕，如今宫中情势复杂，我......”
七七掩住他的口：“我没有怪你，我只盼着你快些好起来。”
沈浪捏捏她的鼻尖儿：“你放心，我这是冻着了，赶路又累，歇几天就好了。”他想到后面的计划，又嘱咐几句：“过几天，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需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
沈浪柔声道：“事关重大，我不能说，但你放心，我保证自己绝不会有事。你别担心，也不用找我。”他看见七七眼里的失落，知道她心中所想，捧着她的脸，说：“刚刚跟你生气，不是我心里的话。”
朱七七黯淡的眸子里有了光彩。
“我心里很想你，你来了，我很高兴。”他的手指擦过她淡粉色的唇，然后，倾身吻上去。
他嘴里，带着清苦的药香，幽幽地钻进她的口中，细细密密地充盈着所有的感官，朱七七只觉得一颗心一边雀跃得高高飘起，却又在想起以后将会发生的种种，再重重摔落，这样跌宕不定的感觉，实在让她心力交瘁。
他的唇在她脸颊上流连，朱七七能感到他有多么珍惜，可这珍惜撕扯着她，让她疼痛不能自抑，她突然环住他的颈，不让他看见自己铺满泪水的脸。
她害怕想到以后，可她越害怕，就会越贪恋如今的温暖。可他给的温暖越多，她的痛就越多，到现在，她已力救赎自己。
沈大哥，以后，当你知道一切以后，会不会相信，七七是真的，真的爱着你？
朱七七抱着他，许久之后，她敛了情绪，低声说：“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不管你要去哪，一定照顾好自己，要记着，我等着你。”
沈浪点头，看着她依依不舍的离开。
然后，他的眼睛里陡然射出锐利的光，他召了夜枭近前，问：“是谁带她进宫的？”
夜枭从后殿将一个被捆着的黑衣人扔在他面前。
沈浪坐在床沿上，他大病未愈，脸色苍白，气势却沉沉压过去。
那个影卫叫“夜鹰”，虽被绑了倒也笔直地跪着：“朱姑娘以性命相迫，奴才实在没有办法。”
“性命？”
“朱姑娘割伤了自己的脖颈，说只进来一盏茶的时间看看殿下。奴才信她真心担忧殿下，才带她来的。”
沈浪回忆刚刚七七的颈项，似乎确实像是有意被衣服遮着不让他瞧见。心中叹息一声，叫人给夜鹰松绑：“下去吧，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她。她的伤，让竹杉她们两个仔细着些，拜托你们了。”
“殿下折煞奴才了，殿下的吩咐，奴才们必定尽力，只是不能保护殿下，奴才们不大放心。”
“妨，那边也有我们的人照应，此去应不会有危险。”他躺下，自语着：“估摸着，再有四日也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