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红知道这不是孙寡妇的真心话,坚持要干,孙寡妇就不再挣持,放手让小柳红做了。
收拾了厨房,孙寡妇又领小柳红来到了上屋,收拾主人的厅室,指指点点的,教小柳红干这干那,嘴里不停地在女主人面前,夸赞小柳红懂事能干,仿佛小柳红这一身本事,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孙寡妇言语虽有些夸张,听得小柳红有些难为情,可一想到孙寡妇在这里的地位,自己又是刚来的,这种夸张是必要,便不多说,只是闷头忙着。
女主人也不言语,只是瞪着两只老鹰眼,考察着小柳红,直看得小柳红浑身不自在。好在洗洗涮涮,手里有活儿,多少遮掩了心里的不安。
收拾完上屋,孙寡妇又领小柳红回到厨房,教她洗菜、切菜、烧火、端饭,从前孙寡妇干的活儿,现在一股脑儿全落到小柳红身上,孙寡妇倒像教官似的,只在那里指手划脚。
中午,管家带世德赶车到省党部,把男主人接回家里吃饭。
男主人刚到了堂屋,孙寡妇眼尖嘴快,吩咐小柳红道,“老爷回来了,你赶紧拿牡丹花水,冲碗八宝珍珠茶送过去。”
小柳红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一时有些糊涂,问了一句,“孙姐,牡丹花儿水在哪儿?”
“在壶里呀。”孙寡妇指了指炉子上的水壶说道。
小柳红走过去,打开壶盖,一股热气冒出,熏得她脸上发烫,见壶里只是一般的清水,正在翻滚着,以为自己看了,俯下身去,又仔细看了看,还是翻滚的开水,便犯起难来,问道,“孙姐,这里没有牡丹花儿呀,只是一般的开水。”
孙寡妇笑了,得意地说道,“你看那滚动的水花儿,多像牡丹花儿呀,我们这里人,多愿把这种水,叫作牡丹花儿水,你们上海人,管这种水叫什么?”
“叫热汤,偶尔也叫开水。”小柳红应了一声,又问道,“八宝珍珠茶呢?”
“茶在茶罐里,外加两个龙眼,两颗大枣,就是八宝珍珠茶了。”孙寡妇教小柳红。
小柳红心想,这地方的民风,太虚夸了,整天咋咋呼呼的,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得繁杂,芝麻丁点大的事,到了他们嘴上,就变成了西瓜。
边想边打开茶罐,用茶勺撮了一勺,放进茶碗,见这茶叶,也只不过是一般的祁门功夫红茶,随后又取了两颗带壳的龙眼干,两枚干枣,放进茶碗,冲上开水,用茶盘托着,端到堂屋。
来到堂屋,先在门外干咳了一声,推门进屋,见堂屋正面椅子上,并排队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女主人,另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小柳红知道,这人该是这家的男主人了。
小柳红进来时,男主人正在与夫人说话,见小柳红进来,立马正襟危坐,像庙里的神像似的,对小柳红视而不见。
小柳红记着这家的规矩,只把茶碗放到男主人身边的茶几上,嘴里并不说话。
刚要退下,忽然觉着有些不妥:主人夫妇二人在坐,只给男主人送上一杯茶,怕女主人挑剔,便轻声对女主人说,“夫人的茶,我马上送来。”
“不用了,你下去吧。”夫人并不看小柳红一眼,冷冷说了一句。
小柳红退下时,听女主人对丈夫说,“这是上午刚雇来的,和车夫是两口子。”
这家人的规矩是,下人们侍候主人吃了饭,收拾熨帖了,才能在厨房里,吃主人剩下的饭菜。
好在下人不多,只世德夫妻和孙寡妇、老管家,门房里的更夫,是盛了饭回门房里吃的。
孙寡妇是这家的老雇工,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原来每顿饭菜,孙寡妇都把自己爱吃的,多做一些,这样一来,每顿饭,她都能尽兴吃饱。
吃过晌饭,世德赶车送男主人去省党部;孙寡妇又开始指导小柳红操持家务。
一天下来,把小柳红累得两腿虚软。吃了晚饭,回到下房夫妻的住处,躺到床上就不想动弹了。
世德见了,心里难过,却又帮不上忙,只能恨恨地骂道,“那寡妇,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一看就不是个好货,看人时,眼睛都不对劲儿。”
“她大概看上你了。”躺了一会儿,小柳红笑着说道。
“看她那德行,恶心,你等有机会了,看我不收拾她。”世德气哼哼说道。
“你别又使性子。”小柳红劝世德说,“不管怎么,这总算是个落脚的地儿,先忍着吧,等一等,等机会来了,再说。”
麻烦显然比小柳红预想的,来得要快些。
先是世德忍不住了。
一天傍晚,世德卸了车,几个家仆在厨房里吃晚饭时,世德刚吃过半碗饭,突然发了飚,使劲将筷子摔在桌上,起身离去了,吓了小柳红一跳。
和世德一块儿生活了十来年,还没见世德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小柳红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当着人面,又不便开口。
见世德出去了,桌边的人还愣着,小柳红难为情地笑了笑,说道,“别看他这么大岁数,有时还真像个孩子,爱耍小性子,别理他,吃咱们的饭。”
孙寡妇和老管家听过,很快恢复了平静,重新开始吃饭。
小柳红嘴上说不介意,心里却很是介意,她知道,世德之所以这样,说明他遇上了忍受不下的烦心事,不然哪里会这样犯脾气?
匆匆吃过饭,把厨房收拾好,小柳红心里有事,提前回到屋里。见世德正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小柳红知道,世德遇上了挺大的麻烦,小心地问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啦?”
“没怎么。”世德气呼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