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参会的各位受害人陆续来到强丰公司。黄昌唐招待大家到快餐厅去吃过午饭后,大家各自搭车前往开会地点。
龙港的人口密集度比较高,但街道建设很一般。开会地点就在一条破旧街巷里的一幢办公楼里。办公楼门口正对着一个老旧的水果市场,违章搭建很严重,整个市场的经营环境充斥着脏乱差。
办公楼门口左右两边的墙上挂着五张牌子,从左到右依次是“苍南县龙港公安分局经侦工作室”、“龙港镇旧城改建指挥部拆迁办公室”、“龙港镇金融风险化解处置工作办公室”,余下两张牌子因被处置办的牌子盖住,搞不清是什么机构。
门很小,仅两米多宽,与这几张牌子的身份格格不入。门口左边堆放着一堆标识为“宏鑫”的乳白色塑料篮子,右边墙上是一块宣传栏,宣传栏里张贴着一张被撕破的防诈骗公告,宣传栏下面放置着一张长条木椅。
最令人不解的是,“龙港镇金融风险化解处置工作办公室”这张牌子上居然被人明目张胆地张贴着小广告,上面幽默地打印着“本地办证15573854555”。
整个门口都是脏兮兮,仿佛对面水果批发市场的货物天天从这个门里搬进搬出。
环境虽然很出乎大家的意外,但大家都明白,咱们要办的事情与会议环境无关。“龙港镇金融风险化解处置工作办公室”这是一张金字招牌,它的背后就是强大的龙港政府,现在龙港政府已经出面帮大家处理问题了,再大的困难都能解决。
进门右拐,沿步梯上楼就到了会议室。这是一间能容纳数十人的会议室,中间摆放着一组椭圆形会议桌。受害人代表、黄昌唐、及包括传说中的吕存阳在内的强丰公司人员等各路参会人员陆续来到,各自选位入座。
在会场内协调指挥的是,一位穿西装,年龄约五十多岁的半秃顶男子。经介绍,他就是龙港镇金融风险化解处置工作办公室主任朱照喜。看他打扮举止,果然很有老干部风范。
一听说他就是政府派来处理问题的领导,众受害人顿时双眼发亮,仿佛看到包青天,个个象古戏中击鼓鸣冤的告状人,纷纷抢着向朱照喜述说案情。会场一片嘈杂之声。
朱照喜面露微笑,胸有成竹般地一言不发。直到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发言。到底是位政府领导,说的话都是作足了功课,讲的内容,层层递进,让人听起来感觉很有条理性。全场没有杂音地听他一人在说话。
他详细地介绍了强丰农贸市场这个项目的基础背景。这个项目是龙港镇的一个民生项目,计划用于置换,处置办门口那个密布危房和规章建筑的老旧水果批发市场的。
“……第三个,大家都知道的,龙港要建市,龙港的房价将一步步上升,所以不管怎么样,现在强丰农贸市场不必搞宣传。店面不多嘛,就199个间,配套住房有四五百套。这个配套房嘛,好多农村的人过来娶媳妇,他必须要在龙港买房子的,所以我觉得这房子最符合当地情况的,因为这里房子的价格便宜。所以龙港撤镇建市以后,我们这里的土地价值会上涨。龙港在这个年底镇改市就会批下来,龙港的房产不存在别的地方走下坡的情况,龙港的房产绝对是看好的。所以说卖这个房子是不存在问题。水果市场的摊位置换也不成问题。”
“……你们可能会想,房子是不是盖错了?你说年底就撤镇建市,又怎么盖了四五个月才建好?你们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了,经历过就知道其中的麻烦了。基建工程项目是要领导审批的!比如我去报送审批,本来答应我今天去办了,可是去了,却碰到领导不在,或者正在开会,或者出差几天。主管部门什么时候审核好,这不是我们能掌握的,这都掌控在官员的手里面。他有时间,他马上召开会议给你定了,没时间他给你推,明天推后天,后天推大后天,你能怎么办?这个是职能部门掌控的,我们左右不了的。我们是要求他的!所以这个项目审批通过所耗费的时间,不好确定。搞这个基建工程项目的事情,你们没有办过,为什么有些人办事厉害点的,关系好点的,他们会及时点的。有些没有关系的,他就把你拖掉。那你又能怎样啊?请客送礼?不能送不能带!又不管吃,只好按部就班,没有办法啦!所以这些工作,不是我们象走亲戚,想走就走。所以这个时间嘛,不是我们能掌控的,我们尽量压缩这个时间,把这个事情办好……”
“……第四个呢,资金回笼问题,刚才讲了,预售证拿出来后,房子就可以卖了。不管哪个开发商,他卖房子都有一个过程,今天房子推出去就马上全部卖完,这是没有可能的。房子都是陆续销售出去的。买房子的人,他总是要三思而行吧?投资房产不是象买菜一样,他也是要考虑好的。还有办手续的时间,他要银行按揭,银行按揭100万,银行要基层审批,县里审批,省里审批,批下来起码要好几个月。所以说,按揭也是要时间的,不是那么快的。我们争取,那个预售证拿过来后,尽快把房子卖了,但他还有一个资金回笼的过程的,银行才会把资金打过来……”
“……第五个,我想大家也可以放心,这个项目不是空口项目,也不是什么其他项目,县、镇的领导都非常重视,怎么个重视呢?他们都想尽快把这个责任推掉,让领导睡觉安心一点。领导是怎么想的呢?我做这个办公室主任,以前叫商贸办主任么,我就是管这个的。我不骗你们的,我二十四小时手机不关机的,外出的时候,我必须要报备的。大前年的时候,水果市场里一家房子烧起来,我从三楼的办公室走到楼下,我走了十几分钟。我走不下来,脚抖得受不了,我怕,问人家,人有没有烧死,说没关系,我才舒服。三楼走到下面,我走了十几分钟,走不下来,当时吓得不得了。所以领导总想把市场搬出去。现在很好了,这个项目方啊,主动对接,去做这个事情,镇里和县里非常重视,所以这里不存在政府是否支持的问题……”
“……不过你们讲的,平台三个月啊,半年啊,没有兑付的事,到底有没有呢?你们放心,绝对有!我刚才说一句话,兑付的时间也许会长一点,但它不是其他项目,比如象投城那样的项目。现在我最烦的就是银行,2008年,贷款周期一年,银行放了4万个亿。结果放款一年没有到,银行就要把资金收回来,怎么骗借款方呢?你先还给我,我再续贷给你。结果,银根一收紧了,银行资金没再放出来。好多贷款的企业,就是这样被国家给害死了。我本来想要贷款的,银行说没有关系啊,我贷给你,咱们可以商量,没关系的我借你一个亿。其实一年期限,贷款就收回,我贷的一个亿都还没有用!为什么?因为我投房地产的,完成项目起码要三到五年,这个时候要我还钱,我该怎么办啊?好多房地产商倒闭,就是这个原因……”
朱主任侃侃而谈,而受害人代表却听得云里雾里,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了。这根本不象是在进行兑付谈判,更象是一场强丰农贸市场项目推介说明会。
有人此时发现,参会人员选坐的位置很微妙,似乎泾渭分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吕书记大咧咧的坐正中间的c位,他的右边依次坐着朱照喜、陈庆苗、黄启丰、强丰公司员工、强丰公司律师。而他的右边则是黄昌唐和“一方净土”群的赛堡、紫心、吕盈、丽娜坐在了前排,其他二十多位受害人代表则分坐各位。
丽娜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想阻止会议进程被带偏:“我打断一下,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很明确的。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整个谈判又回到了10月4日那一天了。我想声明一点,我们是出借人,不是投资方!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们所有的资金都投到强丰这里了,而且我们没有一个出借人的合同是写的借款方是强丰,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个项目的施工情况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要的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