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大雨倾盆,今年的雨格外多,淅淅沥沥的连续数日没有停歇,早晚的空气倒是清爽了许多。
我背对着主屋正站在廊下,听到身后的声响,便转过头来。
“传信给浩宇铭,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地点,我有事要与他当面相商。”
“是。”任昱铭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若儿!”声音低沉沙哑。
我一怔,猛地转身,竟是灏希。
“你怎么起来了?”我赶紧迎上去,他的唇边含了一丝微笑,气色看上去好了一些,然而,到底是身受重伤,难免乏力,不过几步,身形已经微晃,却又立即咬紧了牙根,不露分毫,我赶忙扶他在榻上坐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我蹙眉在他对面坐下,斟了一杯温茶,塞到他的手里。
他垂下眼帘,低声道:“你可知道,你这次去月珩九死一生,若不是二哥早作筹谋,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此时,二哥不在,若是……”
我知道他忧心什么,月珩与我而言不亚于龙潭虎穴,然而,我却有不得不去的苦衷。
我沉吟了一下,徐徐问道:“若是有其它法子,我也不会轻易涉险,只是,你也清楚如今的形势,沐言之心路人皆知,这次我去月珩,已经明显察觉到他和浩宇翌勾结在一起,一旦发动战争,月珩和星曜两面夹击,你觉得我们有没有胜算?”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晓你的意思,只是,月珩现如今还不是浩宇翌的月珩,有浩宇铭在,即便是他有再多的打算,也不敢乱来。你可以修书一封,安排稳妥的人走一趟便罢,何劳自己亲自跑一趟!”
我静静地听着,捧起茶盅细品了两口,方缓缓放下,道:“兹事体大,若不当面相商恐有许多差池,再则,信函一来一去就是半月,说不得会出什么变故,还是当面去说的好!”
他安静地看着我,一双眸子纯净得如同不掺任何杂质的水晶一般,让人心头的纷乱渐渐沉淀。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浩宇铭毕竟是月珩的太子,若是他被沐言的联盟打动,你这次去就是自投罗网!”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去!”我凝住目光,缓缓摇头,“我知道你处处为我着想,可是,现如今,有些险我不得不冒!月珩如今的形势很微妙,浩宇铭与浩宇翌分庭抗礼,若是,一旦与沐言结盟,的确,月珩多年来侵占我天昱的夙愿立刻就能达成,可是!浩宇铭不是傻子,他虽然一直将我们视作敌人,可是,他也不会替别人作嫁衣裳!”
我将他手中的茶盅接过去,放在桌案上,继续说道:“浩宇铭是何许人?他能看不出沐言的心思?一旦两国将天昱吞并,那么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恐怕就是用脚指头他都想的清楚,更何况,沐言一开始就把联盟的对象定为浩宇翌,这是为什么?他比咱们更加明白。甚至不用我们劝说,他是所有人当中最不想他们结盟的一个!毕竟,一旦结盟,就意味着他的太子之位被夺,而浩宇翌上位后第一个想除掉的人,你以为会是谁?!”
“可是!”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有些话刚涌到唇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我勾唇笑笑:“灏希,别担心,我有分寸,这次我轻车减从,浩宇翌和沐言绝对不会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会再回去,你放心吧!我一个人,目标反而会小,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他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无奈地叹息:“那你一路小心,万不可轻涉险地。”
我莞尔一笑,握住他的手:“灏希,你要相信我!”
他微微苦笑:“相信你!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只是!”他幽幽地叹息:“我更希望自己能保护你,更希望看到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就像小时候一样……”
我心头滚烫,用力抓着他的手,道:“会的!一定会的!”
这是一段我不得不踏上的征程,我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那些大大小小的痕迹也只能留待时间慢慢抚平。给浩宇铭传信的同时,我也将如今的形势传信给灏轩,他的回信还未收到,我却无法等下去,这一仗贵在速度,一点迟疑就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等不起,也输不起!
这么快的时间内再入月珩是我万万想不到的,然而,接到我的书信后,浩宇铭没有丝毫的迟疑。相见的位置就在月珩东岳庭府,这是天昱和月珩相邻的一座州府,也是浩宇铭外祖父的祖籍,在这里,自然可以看作是完全属于他的世界。我没有让任昱铭、小七跟随,各国情报网如此发达,即便是皇宫之中都有星曜几年前插入的钉子,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封侯之地。
东岳亭不愧为月珩的边陲重城,物华天宝、富奢一方,就连城门也与他处不同,格外的巍峨坚实。
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我不起眼地混在其中,默默缓行,在距离城门数丈之地,我拨马止步仰头凝望着城门上方的“东岳亭”三字有些恍惚。谁能想到不过数日我竟然会再次踏上月珩这片土地。
为了避免目标太大,我没敢让浩宇铭派人来接,一个人自长街小巷穿梭,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有些清寂,我很快就赶到了一座毫不起眼的私邸。
难为的是,这么短的时间,浩宇铭已经将一应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落落有致。方一进入,便有侍女引领前往相见,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依稀可见错落有致的几间屋子,沿着一条小小的鹅卵石小路缓缓深入,草地上,盛开着蒲公英花海,让人心中一静,对比街头的喧闹,算是闹中取静的佳境。屋内布置极为简洁,却又存了几分意趣,在窗外已经依稀可见浩宇铭坐在书桌旁,阳光明媚,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去,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