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斐睁着眼睛怔了好一会,双眼才聚焦到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男人唇角还擒着一丝浅笑,目光却像刀子样丝丝缕缕剐过他的皮肤。他心脏哐然一抖,下意识的就要拿手掌撑起身体来——他在他面前向来训诫板正惯了,却是腹部伤口一经拉扯,突如其来的疼痛一把又把他抬起的上半身钉死在床板上。
陆安摸了摸他额前爆出的冷汗珠,好整以暇的低头冲他笑问:“还疼?”
语气温柔的像一缕茶气……
阿斐浑身像被过了电样的,皮肤引出一片爆栗,他死命梗了脖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不疼……”
但旋即他脑髓里像被射进了一道白光,那股子冲动甚至使他有力气到一把抓住男人下垂的手腕,抬起的一张脸,仓皇到一种不要命的迫切:“二表哥!芃儿,芃儿她——”
眼睁睁的,他便瞧着男人冷下脸来。
连那丝笑也不再维持了,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声音没什么情绪,无波亦无澜:“阿斐,你在床上躺了三天,输了十袋血浆,左肩缝了八针,腹部缝了三十八针,本来想等你伤口拆线后再跟你一块算算总账,可现在……”
沉吟了一下,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右手,轻轻转了下手腕:“我忍不住了。”
几名士兵推门走进来,陆安点了点头,几人便不由分说上前去,掀开白色的被单,掐住腋下,把他整个人拖了起来——阿斐个子高,两条腿拖在地上,却没得力气站稳,赤裸的上半身,腰部被包裹着一大片纱布,透出下面隐隐血红。
郑护士美滋滋的一手摸着自己领口那枚精致的宝石胸针,一手抱着药箱想去再瞧瞧病人——人家都送了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要自己更尽点心的意思。结果她目瞪口呆的瞧见自己的病人被胡乱披上了一件军服,就被这么被两个兵人夹住腋下,半挟半拖的,与她擦身而过,一路在走廊逶迤而去。
她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却又懂得其中厉害,到底没敢呼出声来。陆安正好走近她跟前,依旧冲她非常和气礼貌的招呼:“郑护士,我们有些公事在身,待会就把人送回来。”
她张口结舌,也知道最好什么都不摇问,只好下意识的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然后,他分明都已经走了过去,却又折了回来,目光笑微微的瞧去她的领口,赞叹出声:“郑护士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果然戴什么都好看。”
明明是这样温柔似水的语气,明明是这样天下少有的美男子,明明冲向她的面孔如此和蔼可亲,郑护士却莫名从后心处升腾起止不住的凉意,凉到她甚至连一丝客套虚伪的笑容都堆不出来。
好在,他冲她礼节的微笑点点头后,终于走过去了。
她十指抓紧药箱,扭头逃也似的跑开。
阿斐被迫的仰起头。
他的视线其实还有些模糊,但鼻端还是分辨出了牲口和草料的味道,应该是在不知道哪一处的马房,两个士兵把他扯掉军服,按向墙壁,裸露出背部,又扯开他的两条胳膊,两只手塞进铁环里捆绑束牢。
然后,关门出去了。
他身后响起有脚步声,走的很慢条斯理,马鞭拖迤在地上簌簌出声——然后,一声极轻的“咔”,远远飘过来的,是烟草灼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