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芃儿和亦岩返回了上海。
亦岩一路上都在惴惴不安,因为陈芃儿的情形实在是不太好。返程又是近十个小时的火车,她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连水都不喝,即便硬塞了些吃食下去,无一例外都是立刻又哇哇呕出来,惹来周围乘客纷纷侧目。
她的精气神好像全然都从身体里被抽离出去了,不声不响,光是发呆,木然的眼珠子半天都不会转一下。才两天的功夫,她一夕之间好像都瘦脱了相,本来就小的巴掌脸现在只剩下了半个巴掌,亦岩以前在老家见过不少那些怀了身子的姐姐大嫂婶婶们,任哪一个都比她圆润鲜活,她这副样子他看在眼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已然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生的一副好相貌的男人给恨上了!
一定是那个男人,才叫姑姑伤心成这样!
亦岩拿着水壶去找列车员灌开水,水汽腾腾,熏的他眼睛发胀,怕被人瞧见,躲去车门口的角落好生抹了把泪,拿袖子把脸擦干净了,才敢折回去。
小心坐在陈芃儿身边,他把她身上披着的大衣好生掩了掩,把水壶拿毛巾包了,从大衣下塞了进去,寻了她两只手,让她拿手捧住:“姑姑,你身上凉,拿着这个,这个暖和。”
陈芃儿闻若未闻,行将就木,让她捧她也就捧着了,就这样浑浑噩噩挨过大半天,汽笛长长鸣叫一声,火车抵达上海。
这一声汽笛好像是还魂丹,陈芃儿眨巴了眨巴眼皮,眼神里终于涌进了些神采,亦岩凑过脑袋去:“姑姑,到上海了。”
她挨着座位坐了一会,扭头瞧着车窗外站台上纷纷扰扰的人流,拢了拢头发,朝他伸过手来:“亦岩,走,咱们回家。”
亦岩扶她下车,走的很慢,要出站台的时候,陈芃儿突然捂着嘴转身去扶墙,剧烈的呕起来!
胃里没有东西垫底,吐不出什么东西,亦岩拍着她的背,就看她弯着腰捂着嘴,大颗大颗的泪就这么直直砸去地面,溅起一篷篷微小的灰尘。
少年看在眼里,心脏就像被人伸手攥住了,喉咙也像被塞了个麻核桃,哽的很疼,她是这么伤心,这样难过,可他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捂着嘴,垂着头,哽咽的两扇肩胛一勾一勾的,单薄的背佝偻着,好像随时都能折断掉。
陈芃儿一抬头,就见这孩子呼哧呼哧,鼻子一抽一抽的,眼圈红的跟什么似的。
她乏力的摸了把他的头:“怎么了?”
他抽抽搭搭的拿手背使劲揉着眼睛:“姑姑,您好好的,等我长大了,我护着您,护着您的孩子,不再受人欺负……”
陈芃儿一时感喟,而后又有些哭笑不得,亦岩的确是个好孩子,忠厚、体贴,一路上像个小大人般对她照顾良多,看她难受,竟自己也伤心成这样。她摸了摸他硬茬茬的头发:“姑姑没事,就是身子有点不舒服。走,咱们回去,你林凉叔还在等着咱们呢。”
亦岩乖觉的点点头,拿袖子使劲揉着鼻子,被陈芃儿赧怪的拽了一把,塞给他一个手帕,半大孩子脸红了红,摸着后脑勺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陈芃儿和亦岩赶回宝隆医院,病房里没什么变化,范西屏守在那里,跟陈芃儿报备了这两日的情况。说韩林凉这两天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他一旦醒过来,身体上痛苦就像恶魔样如影随行,将他每一秒的时光都折磨的愈发难熬。
吗啡每天像流水一样注射进他的体内,却是能起的作用益发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