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脑海始终萦绕着染春的话。
此事蹊跷,当初同我们一同奔逃之人真的死于两军交战吗?
时间不对!
爹爹说“王军进城了”,可若是王军进城了,轻城才是最安全的,爹爹为何还要带我们逃走?
娘亲说“出了城就安全了?”,也就是轻城不安全,换言之,轻城对我们韦家而言不安全。
可轻城为何不安全?
是因为王军进城了?
王军进城……轻城富商奔逃……在西城门被人射杀……
为何被射杀的都是富商?
被人供养在云雾山的叛军……内应……富商……
我明白了!
轻城富商供养了云雾山叛军,并作为内应打开轻城城门,以至让叛军迅速占领轻城,王军得到消息,圣上御驾亲征打败叛军,叛军败走,富商相约企图从西城门奔逃,因西城门离云雾山最近,所以富商及其家人被王军射杀……
可叛军是前朝势力啊,韦府为何要帮助叛军攻城?
我不敢细想,努力放空脑子企图让自己休息,然一夜无眠。
第二日,我避开红陈再次来到韦府,恰见一老人佝偻着身躯拖着半残的腿一瘸一拐从侧门进入韦府。
我偷偷跟在他身后,只见那老人径直走入内院佛堂处,将手中篮子放下,从中拿出香烛和纸钱,沉默布置,他似乎做了许多遍,插香换烛的动作完全不受他佝偻身子的影响,异常熟练。
我轻轻走上前,站在不远处默默看他点香磕头,直至他起身,颤巍巍朝我走来时,我才回过神来。
我看着他的脸只觉心内酸楚无比,却闻他哑声道,“小姑娘,你为何要哭?”
见我不回答,他又道,“可是触景生情了?十年了,轻城早就从那场战乱中缓过气来。家家户户盖了新房,年轻人日子好了就忘了过去,也就我们这些个老人还念念不忘。”
“您……有心了!”
“这破败的韦府是十年前轻城经历战乱的唯一证明。本来这块地也要被拿来建官宅的,据说是当朝六皇子朝圣上觐见留下此处,用以铭记当年之乱。”
“许伯……”
老人浑浊的眼中蓦地冒出亮光,他踉跄朝我走近,迟疑道,“景……景竹小姐?”
“是……我是!许伯,我回来了。”
许伯颤巍巍跪倒在我面前,激动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许伯,你快起来。”
“景竹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韦家没有灭绝!老爷,夫人,你们看到了吗?景竹小姐回来了!老朽总算放心了……”
我跟着许伯来到他的住处,原来他就在韦府后边搭了一个小屋,说是为了方便祭奠逝者。
许伯的亲人都在那场战乱中丧生,他侥幸存活下来,就是为了等我回来。
我想起那灵位上并没有“韦景竹”三个字,便问许伯,“您知道我没死?”
“是呀。当时我侥幸逃脱,夜里悄悄去了西城门查探,其他人的尸体都找到了,老爷夫人和景叶小姐的也看见了,就是不曾寻到景竹小姐您。老朽无能,那夜不敢搬尸,第二日西城门已被官爷把守。大人们私自做主把尸体堆在坑里一并烧毁了,老朽也只能在这韦府中摆些牌位……后来几经打听才知,有人去了西城门带走了一个女娃,我猜测被带走的就是景竹小姐您。”
“应该是师父带走了我,我醒来时便在青苗山了。这些年学艺不成,师父不许下山,直至去年中秋才得令可离开。”
“景竹小姐过得好就行,老朽生怕带走你的那男人会对你不好,可老朽势单力薄,手脚也不利索,想去寻小姐也是有心无力……”
等等……男人?
“许伯,带走我的是男人?不是一个女子吗?”
“是个男人,西城门那头住着一个屠夫,他胆子大,那日趴在门缝上瞧见了,说是个年轻的男人从死人堆里扒拉出一个女娃娃,抱着走了。”
不是师父将我救走的?那我如何会在青苗山?
“许伯,那男人长什么样?”
许伯回忆了一下,这才道,“我倒是不曾亲眼瞧见,不过听那屠夫讲,是个气度不凡的男人,那时是夜里,他看得也不甚清楚,说是看身形应是个年轻的男人。景竹小姐的师父不是男人吗?”
“不是,我师父是女子,是个异常美丽的女子。若那屠夫见过定然不会忘。”
水开了,许伯起身给我倒了一杯粗茶冲泡的水,闻言,许伯愣了片刻,放下水壶,跪坐后想了许久,问我道,“那女子……可是姓颜?”
“许伯您认识我师父?”
“不,不认识。不过……听小姐如此说,让老朽想起十五年前的一件事来。”
“十五年前您见过我师父?”
许伯点头,“那时夫人刚生下二小姐,我在韦府确实见过一个美得让人终生难忘的女子。那女子抱着二小姐从房间出来,我听老爷给她道谢时叫的是‘颜姑娘’。莫非那女子便是景竹小姐的师父?”